“先生,我对不住您,昨天您的金子我少算了一两。”他将手上银票往我怀里一塞,然后便开始嚎啕大哭。
我吓了一跳,忙递了方巾止住他:“哭什么,是你撞飞了我,还搞得我欺负你似的。”
他哭了一会儿,一抽一抽地道:“我们老板每次兑银票,一定要逼着我们缺斤少两地算,故而昨天少报了一两,可你确确实实是十一两,不是十两。我想了一宿,你病得这么重,一定是救命的钱,老板再逼我贪财,我也不能害命。”
我掂着那沓银票,问道:“这是你从钱庄偷来的?”
少年哽咽道:“这原本就该是先生的钱,我不能算偷。”
我失笑道:“只怕你们老板不这么想。”
才说完,那少年又纵声嚎哭了起来,我又手忙脚乱替他抹了眼泪,安抚他落了座,塞了块点心给他。他吃着吃着便不出声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看着可怜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本地人吗?”我岔了个话题吸引他注意力。
“我叫洛书,原是秣陵人。我叔父前些年带我去蓉州投靠亲戚,可道锦城他便染了病去了,我也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人。所幸我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就留在锦城钱庄帮忙算算账。”
我问:“你在秣陵还有亲人吗?”
“没有了。”洛书摇了摇头,悲从中来,又泫然欲泣。
“秣陵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又问道。
“是个……嗯,水很多的地方。”他塞了口桂花糕,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那里水脉纵横,垂柳绕岸,每天晚上都有花灯,河上有好多好多漂亮的画舫,落雨也比中原温柔。”
我听他这几句,便有些心神向往,问道:“我若送你回秣陵,你能不能帮我做些事情呢?”
洛书像是噎到了:“你、你说什么?”
“你总是需要份维持生计的工事吧?你性子刚直,又识字,再合适不过了。”我欣然道,“等你回了秣陵,帮我买一所大宅,置好家具和仆役。我要在外游玩一阵子,你帮我打理府内上下可好?”
洛书错愕非常。
我掏出一小袋现变的金条,塞进他手里:“这些是见面礼了。你留个地址与我吧,我会定期把所需的金银财物送去的。”
“这,这如何使得……”洛书结结巴巴道,“我们才见了两面,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事情交给我这种黄毛小子……”
“你以后就是我府上的大管家了。”我又把他脸上泪痕擦了一遍,“还劳你多多费心呢。”
洛书又愣愣问道:“我还不知道先生你……叫什么呢?”
“君璇衡。”
洛书又道:“那,是要叫’君府’了……”
这么快就考虑到宅名了,果然上心。
“不了。”我眯着眼想了想,轻声道,“叫’剑阁’罢。”
洛书点了点头,又小心问道:“君公子,那我……算不算是你的家臣了?我能不能,冠你的姓啊?”他才说完,又慌乱解释道,“我、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如果可以的话……”
“那再好不过了。甚巧,我也没有家人。”我笑着应了,看他像个惊弓的小肥啾,便想去揉他头,手抬到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妥,改成拍肩,“君洛书,也是很好听的。”
君洛书红着脸点点头,借纸笔给我留了地址。
我才坐了这片刻,已觉得精力勉强,便辞别他回客栈去了。
我从中午睡到入夜,才醒了一瞬。
夜谭正在为我擦背,见我醒转,问道:“主人,肩上为何青了一块?”
“今天摔了一跤。”
“……那两人没能接住您?”夜谭懊恼道。
“自然,外面的粗人是比不上我家影卫好。”
夜谭动作停了停,轻轻咳了一声。
我又想起白日里的一茬,兴奋道:“阿谭,我们有家啦。”
夜谭疑惑地看着我。
我想着那个未曾涉足的烟雨水乡马上将多出来的府邸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安定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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