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州神秘兮兮地拍了拍楚听涯的脑袋,楚听涯会意,闭上眼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再睁开眼时便自信满满地道:“东面池子边上有两名丫鬟在偷闲聊天,她们在说,”说到这里,楚听涯忍不住咧开了嘴,“她们在争论世子爷和顾公子哪个更好看。”
顾淮生若有所思,问道:“你能听多远?”
文景州与他同时开的口,问的却是:“那谁更好看?”
楚听涯左右看了看他俩,最后还是选择先回答顾公子的问题,毕竟这个看起来紧要些,“大约能听一里内的声音,再远些也能听到,但不是很确定了,水里能听得更远。”
是个很有用的特长,顾淮生点点头,赞许地道:“不错。”
楚听涯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公子过奖了。”
顾淮生看向文景州:“没别的事的话,我把昨日发生的事同你说说,你也好帮我参谋参谋。”
“也好。”提到正事,文景州顿时就变得正经起来。他和顾淮生面对面在书案旁边坐下,没有人让楚听涯出去,楚听涯便守在窗户边,正好可以监听外面的动静。
“你今早才来找我,想必昨夜之事一切顺利,”文景州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贤王的,难道你自爆了身份?”
“没有,他还不知道我是谁,”顾淮生垂下眼,淡淡地道,“要说服他也不难,一是让他看到我的实力,我先声夺人,故意按照他的喜好布置了屋子,以他如今的心智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而一旦察觉到便会相信我的实力深不可测,足以助他一臂之力。第二便是小七他早就有了反心,何泽多疑暴戾,登基没多久就将兄弟们一个个都铲除了,下一个恐怕就是小七,他不愿坐以待毙。人心都有弱点,一旦找准了,很多事就容易多了。”
顾淮生给自己倒了一杯蜜水,他喜甜,顾及到他的喜好,便是文景州这边书房都会为他备上一份茶水点心。
甜腻的味道入口之后仿佛把喉咙里的苦涩也冲淡不少,顾淮生喝了两口才放下,慢慢地道:“不过光凭这两点还不足以打动小七,我们要做的是大事,就是涉世未深的孩子都知道不能随意相信一名不知根底的陌生人。真正打动他的,是我——或者说,是已经故去的何睿。”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向他袒露身份的原因,有时候一个死人能做的远比活人要多得多。”
当年若不是何睿把何桓护在自己羽翼下,何桓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何睿于何桓来说,亦兄亦父,亦师亦友,是何桓年少时期所有回忆的依托,是他藏在心底最柔软角落的一片净土。
可那也只是回忆。
人心难测。如果是活着的何睿回来了,告诉他要怎么怎么做,一开始固然皆大欢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会带来猜忌,怀疑,回忆里的美好如梦幻泡影一碰即碎,留下冷冰冰的现实,但是何睿死了,人对死人总是很宽容,只会在回忆里将他无限美化,死去的何睿成了何桓心头的一道疤,是促他下定决心的最后那根稻草。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屋内静了片刻,文景州按了按好友的肩膀,他知道顾淮生脸上总是一派云淡风轻,但心里的苦比谁都要沉重,很多东西他放不下,也不得不背负,外人谁也帮不了他。只是文景州也相信,顾淮生能走到最后,他的信念有多强大自己早就知道了,当年他能凭着这股信念撑着一口气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现在就一定能在风雨飘摇里踩出一条血路。
可这也正是文景州所担心的地方,如今顾淮生全凭这股信念支撑着,他的余生好似只剩下了它,那等报完仇,等着一切都结束之后呢?他又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顾淮生摇摇头以示自己没事,继续道:“小七说过两天给我答复,这次接触,我发现何睿在他心中非常重要,重要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这样正好便于我行事。我打算把这些年查出来的何睿真正的死因告诉他,他韬光养晦太久,心气被磨得太平了,如今正缺一股锐劲,”说到这里,顾淮生不由有些恍惚,有时候一个面具戴得太久,连自己也会以为真的成了面具所表现出来的那个人,“何睿的死因正好可以成就他的恨意和怒火,化为支撑他的信念和前进的动力,何睿必须死,且算死得其所。”
文景州沉默片刻,轻声道:“这样对他,对你,是不是都有些太残忍了……”
顾淮生摇摇头,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这样对我们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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