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光荣开车,载着宫雪紧赶慢赶的把一食盒热腾腾的水饺送到了医院,少年站在寒冷的楼外,抬头看姥姥的那间病房,仿佛看到姥姥站在那里对着窗外梳头。
几步跟上,拍拍脸颊,推开门。
詹建军一步上前,他的手里抱着老人,那么瘦,就剩一把骨头,那里有力气站起来?于是,詹建军用毯子包裹住,把老娘打横公主抱起,在病房里慢慢散步,一点一点的说着以前的事给老人听。
宫雪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正说到那个时候天天厚着脸皮到老娘家帮忙擦地板做煤球,赖着闹着要吃一口饭菜,吃完饭菜就不走了,舔着脸跟老娘拉扯着要娶媳妇儿要跟媳妇儿生好几个娃,还要怎么怎么样。
宫雪一看,笑了,一手护着说:“建军你小心点别把妈摔着!”
詹建军同志眉眼一挑,“开玩笑,我这臂力你不知道!?两个咱妈我都抱的稳。”
还拉同伙,问着:“妈,您说是吧!?”
这一天的老人,好像清明了,什么都知道的,她笑着,一掌拍在詹建军肩头,惹得宫雪也跟着笑了。
别看詹建军同志人高马大,在老娘面前从来都是怂包,老娘一个巴掌拍下来他就老实了。
少年和陆光荣最后进来,林夕在家带孩子走不了,哄着宁宝睡午觉,还答应下午带宝贝儿上公园玩,给买会飞的气球。
老人眼睛一亮,在詹建军的怀里,指着少年说:“大……宝贝……”
声音低低的,但全屋子的人都听得清楚,宫雪那个高兴啊,老娘会认人了!!忙说:“对对,妈您看看,大宝贝长可高了,学习也特好。”
少年上前,给老人掖了掖毯子,沉声说:“姥姥,今天怎么这么漂亮么。”
小时候,面瘫正太唯一嘴甜的时候,就是靠在姥姥膝上,小手捂在姥姥的手掌里,扬起小脸说:“姥姥怎么这么漂亮么。”
这个时候,老人就会咧嘴笑,拍拍他的小屁股,从菜橱里拿出一个铁罐子,撬开盖,拿好吃的芝麻饼干喂他,薄薄的饼干很脆,圆圆一片,上面慢慢的黑芝麻和糖粒,香香甜甜,口干了就配一杯宫雪给老人买的中老年高钙奶粉。
姥姥从来都舍不得喝,留着等着她的大宝贝来了,看着小家伙喝得满嘴白泡泡,心里就高兴。
詹建军把老人放下,在后背塞一个枕头,宫雪吹凉一个水饺,咬开一道口,里面冒出热气,满屋子就都是韭菜的香气,她又用嘴含着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咬一小块送进老人嘴里。
老人脖颈上的皮肤松弛了垂下来,吞咽的时候脸颊上的肌肉细细的牵扯,没怎么咀嚼就咽下去。
宫雪从保温桶里倒一碗汤,原汤化原食,煮饺子的面汤喂进老人嘴里,她很满足的咽下,嘴里哼哼哈哈的表示很好吃。
有些零碎的面皮从嘴角溢出来,少年在旁边用自己的手给姥姥擦嘴角,老人的左手,一直牵着他的手,少年紧紧回握。
吃了两个不到,老人就说困了,不吃了,詹建军说:“行,妈您困了就睡一会,晚上再吃两个。”
于是,宫雪去洗碗筷,她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双手浸在水里想着晚上说不定妈还能多吃一个。
詹建军又把老娘抱起来,慢慢在屋子里散步,他说:“妈您现在没力气,等您好了儿子扶你出去走走,现在就这样,咱这样消消食。”
他走一步,少年就跟一步,因为姥姥没有放开少年的手。
詹建军嘴里还说着从前,“妈您还记得不?明子刚出生的时候,哭都不会哭,您说不会哭的孩子没糖吃,一个巴掌打过去,臭小子就哼唧几声尿您一手!”
“哦哦,还有,明子那会儿跟人打架了,把人家比他壮的小子打趴在地上起不来,人家家长跟我告状,我心里那个骄傲啊,但还是做做面子,问他为什么打架,您孙子说,那被他揍的壮小子弄脏了您给他织的手套,嘿嘿,咱家明子可厉害了啊!”
“哦,还有那年,雪儿生小子伤了身子,您私下里跟我说:建军,委屈你了。哎呦我那时候可感动了,妈您对我真好!其实我不委屈,家里一个小子就行了,太多闹腾!我那个时候说要生一个连就是哄您的,我稀罕您闺女,想让您高兴!”
房间里只有詹建军呱呱说话的声音,老人的眼睛慢慢闭上,本来攀在他肩头的手慢慢脱力,垂了下来。
詹建军的感觉最直接,手里的重量沉了不止一倍,那么瘦的老太太,现在却那么沉,死沉死沉。
他停下来,站在原地,“妈?”
少年觉得太不真实了,明明揣着他的那只手还是温热的。
陆光荣一步窜出去找医生,宫雪甩着碗盆进来,头没抬,还说:“晚上给妈染个头发。”
下意识的抬起头,看见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像是被钉在那里,她的儿子,满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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