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剑身湛然如霜雪,携万千滔滔杀意而出。剑影虚空落泉,剑啸雷奔入江。秋月白衣袂翻飞胜雪,眼底沉压怒意翻滚,他这一式连周身都不再提防,偏要一往无前夺江行之性命!
江行之指尖一拨,身后剑起而阻,方一触及薄幸就知差距难敌。堪堪躲开两招,便已狼狈不堪。他习武天赋不足,昔年与同门一起学剑,江昕悟性极好,往往是一瞧便会,其余师兄弟虽没有这等资质,倒也不曾太为难过。唯独江行之不同,他白日勤学,夜里苦练方能勉强跟上同门。
昔年练剑时,江行之不肯叫师兄弟们知晓,总是夜里偷偷地起来寻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练上半宿。白日里所学剑法在手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却难以融汇贯通,他急出满头汗。
“师兄这里错了哦。”
那时冷不丁的一声,惊了江行之,连带着手中剑也险些从掌心掉下去。他寻声抬头,看见树枝桠上坐着个少年。
江昕刚巧啃完手中的果子,浑不在意地舔了舔指尖,见师兄瞧他,歪头一笑便往树下跳。江行之怕他摔着,下意识地扔下剑伸出双手去接他。
“师兄!”江昕笑嘻嘻地抱着他脖子落地。
“昕儿你、你来这干什么……”江行之有些慌乱,心里很是难堪。
江昕尚且年少,本是家中独子,自小被师兄弟们宠着,哪里懂得瞧人脸色。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长剑,道:“明日门中考校,所以师兄才会半夜来此练剑吗?”
“是、是啊……毕竟师父考校严格,再练上几遍免得明日出错。正巧也练完了,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可是师兄错了啊。”江昕有些不明白,拉住江行之袖口,直言道:“师兄方才练错了,所以才会难以融通,我练给师兄看。”说罢便提剑起式,那剑落入他手中便如有了剑魂般,行如青松,落如暮雨。少年身形轻灵,江家剑法本悟于黄河之巅,该是刚正澎湃的剑意。只是江昕不喜剑法沉重,偏要自行悟道,这一套剑法便与他相依而生,自成一家。
江行之看的痴迷,却犹如嚼在喉间一根刺,他甚至品得出胸口腥涩酸苦。同样是学剑,江昕年幼贪玩,何曾下过功夫,而他这般努力,结果却不值一提。
江昕纠罢招式,回眸见师兄眼中只有他,不由得心生欢喜,手中剑非但不停,而是将剩余剑法招式一气呵成般练给师兄看。待练完顶着额头一层细汗,邀功般对江行之道:“师兄你可看明白了?”
“你是如何学得后面的招式?是……是师父私下教你的?”江行之问。江昕盼着师兄能多赞他两句,抹了把额间汗,笑道:“我爹哪有功夫管我,他只是把剑谱给我,叫我练着玩,若有不会的去问他就是了。我瞧着不难,便都学了。若是师兄想学,我们可以每天都来此处练剑。”
“不、不必了……”江行之勉强挤出个笑来,掏出手绢给他擦汗:“晚上不好好休息,当心白天早课要瞌睡。”
“我不怕,瞌睡便瞌睡去,爹若是打我,自有师兄护着我。”江昕笑着抱住师兄手臂,从小就是师兄照顾他,每次做了什么淘气事也是师兄替他在父亲面前求情。“我要和师兄在一起……”折腾了半宿,到底是困了,他揉着眼睛小声道。江行之瞧他犯了瞌睡,便背着他下山,那年月色温柔,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难舍难分。
……
很多年后,他把江昕折在手里。毁他容貌,败他名声,将他逼出家门,看他步步身败名裂,方才拔出心头那根名为嫉恨的刺。只是却不曾想过,如今再遇他,只是几剑便再次让江行之明白两人间的差距犹如天坠,天赋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江昕有的,他依然没有。
剑锋划云开,直取江行之咽喉间,他抬剑避之不及,仓惶道:“萧洄,你要看着我死吗!”
一柄剑划夜幕而出,似敛了寒冰的凛冽,冷入骨髓。
双剑相碰的瞬间,长河便落了雪山。
两人相较数十招后,江昕剑抵于地,身形滑开一丈,已然明白眼前是何人。
“听闻寒霜剑传人素来修的是出世道,何时也开始干涉江湖恩怨了。”秋月白捏紧腰间衣裳,强忍腹中绞痛,语气仍是冷淡不显。
男子身形颀长,着鹤纹青衣,神清骨秀、眉目清冷。他手中握三尺长剑,寒霜落剑端,长袖飞吟。
“萧洄,你还在等什么?”江行之恼羞成怒,拄剑呵道:“还不动手!”
秋月白低咳一声,勉强撑起身子,全身绷紧已是随时待发的状态。寒霜剑传人非等闲之辈,不容小觑。那边凌霄手中双刀已将双刺逼到死角,万不可分心。
“我只答应保你不死,何曾说过要帮你杀人。”萧洄语气疏冷,只是看着秋月白,若有所思道:“寒霜映雪,长河落日,寒霜剑与江家黄河剑是当世齐名的剑法。我观江盟主剑法时很是失望,还以为江家剑法名不副实,原来真正的传承在你这里。”
秋月白撑剑而道:“君子端方,不立危墙,阁下何必为身后人污了剑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曾欠他人情,既应了此行护他性命,就不会言而无信。”萧洄略沉吟一瞬,又道:“我与你们并无仇怨。恕我直言,你如今非我对手,回去休养半年,半年后你若还活着,我必前去讨教真正的江家剑法。”
“深仇不予言表,既然如此,不如今日领教寒霜剑。”秋月白摊双手奉长剑于身前,正色道:“江家第十七代亲传江昕,此剑名薄幸,剑锋三尺三。”
萧洄奉剑回道:“寒霜剑传人萧洄,此剑名逐雪,剑锋三尺七。”
两人战局既起,便由不得旁人插手,寒霜剑大隐隐于市,秋月白则是多年不入江湖,两人的剑法并未有人将其列入江湖月旦评榜中,但双剑现世的这一刻,其余人便皆知这是巅峰剑客的对决。傲雪凌霜,烟水孤鸿。萧洄剑出无情,秋月白剑行沉静,招式来往间已是生死两端。
薄幸剑挑秋水静,划寒叶携杀意湛湛,秋月白把轻功江月流芳发挥到了极致,身影剑影融于一体,全然让人看不清步伐剑锋所指。而逐雪添霜,防得滴水不漏,双剑碰撞,杀意与寒光齐出,搅暗夜风云诡谲。待两相走过百招,秋月白体力难支,腹间痛的几乎直不起腰身,这个当口又岂能容他半分失神,只是一步踏错,剑缓半分,露了破绽给萧洄。
萧洄反手抽剑而起,脚下轻功踏云梯,剑锋更胜闲庭飞雪抹向秋月白咽喉。秋月白翻身如燕,起落堪堪避过致命一击,却挡不住剑锋回转划破肩头,再行十招后,周身已全是伤口。逐雪愈发凌厉,薄幸由攻转守,萧洄一手掌风袭上秋月白心口,这一掌携深厚内力,落在身上势必震断心脉。秋月白化掌为拳,全力而阻,两人经脉皆是大震,分退三丈远。
阮灵奚骇然,飞身接住秋月白,手所能摸到之处皆是血。秋月白一手拄剑,一手绞紧腰间被血浸透的衣摆,偏头吐出喉间乱涌的血。
“阿昕!”阮灵奚抬手封穴,捏住秋月白下巴将丹药悉数塞进他口中。
萧洄抹去唇角的血,正待提剑再战,忽然顿住脚步,视线落在阮灵奚身上,轻声道:“是你?”
刀刃折断双刺,插入暗卫素鳞胸口,血光四溅浸透凌霄额前碎发。温热的血沿着他的额头滑落,绝艳的眉眼被血映的邪性诡异,凌霄抽刀毫无犹豫地朝萧洄当头劈去。萧洄抬剑堪堪抵住一刀,还来不及惊诧于刀势凶狠,另一刀已经横身而来。
“你敢伤他。”凌霄冷冷抬眸,眼底血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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