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念走到一口枯井边,自矮草丛中捡起一张暗黄的圆形纸,中间扣出一个方形,他将纸甩给宋雪桥,“丧葬纸钱。”
宋雪桥两指夹住纸钱捻了捻,笑道,“新的,这里矮草丛聚水,它还没湿。”
“被丢到这里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裴无念看向井口,突然抬起一只手,“在前面。”
“什么在前面?”
“安王府的祠堂。”
宋雪桥好似随意地丢了那张纸钱,向后轻轻一瞥,听话的往他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倏忽回过头眨眨眼道,“我好像很少见你用剑。”
“用剑易伤人。”裴无念看看自己手中那把云山,眼中却陡然闪过一道寒芒,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身后的状况,“这是你说的。”
“对对对,我说的。”宋雪桥无所谓般勾起一侧嘴角,瞳孔却陡然一暗,迅速侧身避开,还不忘调侃一句,“所以伤人的事儿就交给裴少侠了!”
原先安静的庭院中顿时响起几声爆裂之声,杂着一股浓重的火药烟气,两人所处井侧霎时升起一片浓烟。
浓烟之中,窸窸簌簌的游蛇之声袭来,裴无念指尖一挑,云山当即划过一道寒光,迅疾地割裂了那道浓烟,轻巧地缠上了破尘而来的一条周身泛红的软剑。
云山剑虽薄,但剑身极硬不易弯折,对付一般软剑,虚极剑法第二重,三招之内即可断其剑身,即便是再阴毒的招式也决计挺不过他五招。
裴无念能轻而易举靠虚极剑法在武林大会夺得头筹,足以说明他已经可以把虚极剑法倒过来使,所以宋雪桥并不担心,他在浓雾中摸清了方向,趁此机会往后一蹦一跃,抓住一根麻制井绳,迅速没入其中。
头顶“乒乒乓乓”兵刃交接之声不绝,井下却安静异常,空有一股难言的味道。
但不出所料,这里有个很大的空间,亮着几根昏暗的蜡烛,他运力轻巧落地,拍拍自己手上的黄泥,往前小心地走去,地下是整齐的青砖道儿,缝隙间填满了暗褐色的不明物。
他方才看到纸钱落在井口便就已经发觉这里有些不甚对劲,此地血腥气浓重异常,近在咫尺,说明刚刚有人在此受了重伤,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但庭院道路却干净得像清洗过一样,唯一可能藏人的,除了这口井,别无他选。
宋雪桥一步一步地走着,里面越走越小,随时都感觉要到了头,前方很快出现一个木架,悬着一个小小的佛龛。
而佛龛正中,是一对儿漆黑的排位,摆着些新鲜的瓜果和一些纸钱,让他在意的却不是这诡异的地下祠堂,而是祠堂边上一截小小的衣角。
他轻轻一扯,竟拖出了一个面色雪白的少年。
少年额前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明显为剑所伤,往外泛着血花,高耸入云的发冠早已歪到一边,臂上那根红绳也已经稀稀拉拉的碎成几缕,更要命的是,少年一只手臂正陷在一坨污糟糟的东西里。
根据宋雪桥不多的人生经历判断,那是一坨陈年的尸身,已经烂的只剩下骨架子和一点乌黑的碎肉。
宋雪桥一怔,心道糟糕,居然有死人?他忙伸手去探少年鼻息,虽然峨嵋对他不太友好,但他也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总不能看一个少年惨死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峨嵋出山向来声势浩荡,前呼后拥,成团活动,虽说他们大部分人心气颇高也很傲气,但遇到大事也不像是会耍性子的人,怎么会有一人在这种地方落了单?
脉搏平稳有力,他放下手,长舒了一口气,少年只是惊吓过度外加失了点血,所以晕过去了,身体并无大碍,三两下扯下面纱撕成条状,裹在他脑袋上,又点了穴道,喂了两粒丹药止血,宋雪桥这才继续往里走去。
里面的空间愈发沉闷狭小,那具陈年腐尸仅仅是个开端,佛龛后面的场景竟更为壮观。
各种横七竖八的尸体交叠在一起,新的还在冒血水,旧的已经成了一碰就散的骨架,尸堆里面兵器纵横,刀枪斧钺,无所不有,有近一年的,也有五六年以上的。
脚边有一把还挺新的秋水长剑,宋雪桥捡起来看了看标识,是峨嵋的入门的兵器,应当是这少年带进来,正查探时被人从背后所伤。
就在他心里疑云愈发浓郁的时候,井口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吓了他一大跳,回头去看,竟是落进了一个灰布麻衣的人,那人口吐白沫,容貌苍老,带着一只眼罩,像一条奄奄一息的的死鱼。
云山剑柄蓝光一闪,旋即狠狠刺入他的手掌,就像贯穿一张宣纸般轻松,将老头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剑锋没入青砖三分之一有余。
宋雪桥忍不住嘶了一声,顾不得腐尸,忙小跑过去查看,暗自心惊云山剑竟有此等杀伤力,裴无念平日里不用剑实则是一个明智之举。
第15章 第 15 章
“这可麻烦了。”宋雪桥蹲在老头旁边,满面惊愕,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门,刚刚看着还在喘着气的人,竟在他跑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浑身僵硬,单眼眼罩落在一边,露出深凹的眼眶。
裴无念抓着另一把剑跟着落到井底,深深嵌入青石砖的云山被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剑锋毫发无损,在井底有些暗的烛光下寒光流转,仍旧熠熠生辉。
裴无念皱眉看着地上的尸体,微恼道,“他动作太快,没来得及阻止。”
“嗯。”宋雪桥举起老头被贯穿的那只手,四指指甲都是乌青色,其中中指的指甲盖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殷红的血肉。
“来不及送到嘴里,居然中剑后还有力气把指甲弹到口中,啧,太狠了。”宋雪桥丢了那只手,下了结论。
裴无念扫视了一下井底,看到佛龛处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个白衣少年仍旧半死不活地躺着,但眉毛已经皱了起来,眼珠在眼皮底下轻轻转动,证明他还活着。
没等裴无念发问,宋雪桥便自觉道,“峨嵋的一个小孩,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带他去一趟医馆比较好。”
裴无念却走过去,扬手就解开了少年额上草草缠着的绷带,宋雪桥疑道,“怎么了?”
“不是他。”裴无念仔细地看了看伤口,“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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