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月瑶在满是腊梅的山道上慌乱地四下寻觅,下唇被咬出血色,她哭道,“宋雪桥……”
如果是宋雪桥在,他那样聪明,他那么护着裴无念,如果他在,一定有办法……
山道雪滑,她跑得飞快,忽然一脚踩在自己的裙摆上,青苔混着雪水灌进鼻孔,牙齿猛然磕上山石,口中甜腥之味散开,她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宋雪桥…大无赖…师兄…你在哪儿……”
她趴在石阶上,一身华服被雪水打湿,眼泪鼻涕混着口中鲜血渗出,她不愿起身,赌气般抓住眼前一截枯草,哭得惊天动地。
等哭到头晕眼花,朦胧中一双浅色的素绒长靴在她眼前停下,紫檀混着梅香在凉薄的空气中散开,一只手突然将她拉起,小心地拍了拍她弄脏的裙子,又擦了擦她哭得乱七八糟的花脸。
司空月瑶抬起头,盈满泪的眼中满是错愕。
厅中,花邀酒继续道,“可是阮十二她聪明,可也太自作聪明,她并未将此事直接告知陆衡,而是先行去找了裴少侠,毕竟——江湖上倾心裴少侠的女子可不止陆二小姐一位,她可能是以此为要挟,也可能是有些别的暧昧,总之裴少侠是知道了这件事,他刚夺得武林大会头筹,张掌门又有意传位于他,一时风头无两,如果他的身世在此时被捅出又会如何?”
名誉扫地,一生被烙于耻辱柱上,莫说是武当掌门,就连仰慕他的陆二小姐也不可能再嫁予他,唯有将阮十二和陆家灭口,才能永绝后患。
陆展沐眼神空洞而阴毒,他看向一侧的裴无念,他为一己名声杀害自己的父亲再先,后竟连自己的妻子也不曾放过,此刻竟还妄想娶他的妹妹。
他自袖中抽出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他双手轻颤,这把匕首自顾望亭死后他便日日带着,无非是期望着有一天能报仇雪恨,他却万万未曾想到在今日婚典之上,竟会是宋雪桥的师兄,自己的准妹夫,还是为了这等可笑至极的理由。
有人疑道,“可裴少侠并无可能杀害阮十二娘,阮十二资质平平,他们不可能碰上,阮十二比武之时他也不在现场,何来机会?再者说,他又怎会杀害自己的师弟和峨嵋的那个孩子?”
花邀酒摇头笑道,“你们若是裴少侠……会蠢到自己动手吗?”
那人哑口无言。
花邀酒接着道,“你们都忘了一个人,当年他的母亲虽然被贺将军家法处决,可紧接着贺家便被一锅端,有理由灭贺家满门的人,只有他的生父,而杀人的方法虽与家师有关,却不是家师做的,丁墨白一生无子,否则也不会收我这个徒弟。”
裴无念垂下眼不去看张仲逑惊愕的神色,烛光下他神色不明,从花邀酒指证他开始,他便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一切都是真相,一切就是他所为一般。
“而在下找到他的生父,则是因为他的师弟段无奕与峨眉女弟子琼茉儿之死。”花邀酒并不看向裴无念,声音依旧果决,“他二人其实与此事毫无关系,只不过因为他们在武林大会中的次序。”
公孙清宴没有焦距的眼中突然涌起一股悲戚之色,他抓住叶影束的手,转向裴无念的方向,他看不到,心下却已了然。
“他二人比武对象分别是少林的度忍和度昭,武当峨嵋皆是教养极好的大门大派,度忍度昭不论资历辈分皆比他们大了一轮,懂得谦逊礼让之人定然会在比武之前去拜见一番,就在当时少林弟子所居的寂光寺,他们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从而被灭口。”
张仲逑蓦然睁大眼,他胡须颤抖着在宾客中寻找那人的身影,原本为少林所留之位上慧窗并不在,空空荡荡的椅子旁,是同样一脸错愕的惠慈大师。
从前慧窗便待裴无念极好,但凡新奇的好玩的都会给他送来,甚至将一身绝学传予裴无念,他本以为这位老友不过是看上了一株好苗子,却不曾想到……
“寂光寺一行也已被灭口,再无人能说出真相了,杀他们的正是琼茉儿与段无奕所中之毒子绝草,而少林弟子皆由惠慈大师带领,看到惠慈大师并不奇怪,他们见到的,是慧窗大师!至于看到了什么,还要问裴公子了。”
鸦雀无声,满堂陷入一片死寂,旋即有人暴起,他指向花邀酒,“你你你……你污蔑武当首徒还不够!如今竟敢对着主持泼脏水,花邀酒!你莫要逼得全武林与隐谷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听我解释!boss还没有出现!我儿子是好人!!(来自亲妈的碎碎念)
第86章 第 86 章
花邀酒冷笑着自怀中洒出一把书信,那些信纸雪花般飘飘洒落在满堂之内,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去捡,等有人拾到那些飞舞的纸张将其展开,却一个个大惊失色。
张仲逑伸手截住其中一张,登时发抖起来。
上品的颜体,熟悉的运笔,千真万确是他从小教养到大的徒弟亲笔,而这亲笔写出的东西却让人毛骨悚然。
其一:阮氏已发觉吾之身世,若不尽早连跟除去印水派,恐吾无法立足,彼时若是事发牵扯出父亲,绝无善果。
其二:吾曾记父亲年少游历江南得丁墨白所授暗器,切记用毒,鬼伞之毒加之燕山墨冰针杀人于一瞬,较之子绝草稳妥,何人何用还请父亲定夺。
其三:吾父子二人一体,若不想东窗事发……
张仲逑已无法再看下去,他眼前一黑,一口气凝于胸口,踉跄着往后退去。
“方才那些书信,是我命人从少室山慧窗大师房中盗出,倒要谢谢这所谓的父子情深,慧窗大师未曾烧毁这些书信,所以才让在下拿到铁证。”花邀酒轻飘飘道。
张仲逑扶住太师椅,他转头看向裴无念,似乎在等他的一个解释,此刻只要裴无念否认一句,哪怕只是摇一下头,他都可以将花邀酒所言全然抛之脑后。
“他们看到了我爹杀人过后,正在寂光寺厢房内,试着将银针引入墨竹。”裴无念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深深叹道,“寂光寺不大,厢房也没有几间,无奕与琼茉儿莽莽撞撞走进去时,撞见了我爹,他们身为小辈其实并不认得那支墨竹管,可若有一天他们想起,事情便会败露。”
张仲逑眦目欲裂,手中长剑“哐当”一声坠地,老眼中竟泛起了几点眼泪,“无念!你糊涂啊!”
裴无念掀袍在他身前跪下,口风未变,似乎愿意领一切惩罚,“我爹虽有暗器银针,用完之后却不会渡入之法,勉勉强强塞进去总会偏上几分,他研究许久也未有结果,所以那日慌张之中,直接将银针拍在了他们身上。”
所以他们才会身中子绝草,死在擂台之上,公孙清宴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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