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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尉官恶狠狠地瞪着梁冬哥,破口大骂:“**的小白脸,敢吓老子?老子他妈是吓大的!”

梁冬哥这边也是得理不饶人:“你该死!这种衣服也敢拿来混充,就该被枪毙!”

“你个小白脸以为自己是谁啊你?别以为老子看不出来!老子见多识广,像你这种兔子,没见过十个也有八个!”那兵油子见梁冬哥生的高挑俊俏本就又羡又妒,这会子更是极尽羞辱之能事,什么恶毒下流的话都招呼上了,“他妈的没让你相好喂饱跑来发骚,老子就成全……”

“砰!”

梁冬哥原本是看穿了严主任的计,打算将错就错借题发挥。此时,却被这人的话气得要开杀戒,狂怒之下挣脱了身边人的拉扯,朝着那上尉勤务兵就是一枪。可惜还是被人撞歪,没打中。

那勤务兵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自然识出这一枪不比上一枪,不由地一阵胆寒,嘴上却厉声尖叫起来:“你敢?你敢!我要回去报告龙主席,你们预五师目无法纪!纵兵行凶!扰,扰乱公务!”

“说够了?”

那人一噎,只见陈怀远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梁冬哥怒火中烧,只觉手上阻碍的力量一弱,瞬间又举起枪来,却在扣下扳机的前一瞬,被陈怀远扣住了手腕,一晃眼就被缴了械。

“师座!”

“梁秘书,别任性!”陈怀远虽然一脸严肃,但还是先安抚梁冬哥。

梁冬哥强行按捺住几近暴躁的情绪,一脸不耐地把头扭向一边。

陈怀远见梁冬哥胸口起伏得厉害,心知他气得不轻,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捏了捏,示意他冷静,然后,扭头对上了那个战区后勤部派来的几人。

“你们谁是领头的?”

战区后勤的几个人也不识得陈怀远,但看来人是个中将,顿时便蔫了。那上尉缩着脖子,一脸讨好道:“官,官长,我们是来送物资的。这不,这不……”他硬是挤了笑脸,比划着示意卡车货厢上大大小小的麻袋包裹。

“来送物资?来送物资就好肆意欺侮我的人了?”

“会咬人的狗不吠。话说得再难听,风一吹也没了。”梁冬哥的声音冷飕飕硬邦邦的,显然还在气头上,但他没气昏,知道现在不是计较对方出言不逊的时候,“师座,您看他们送来的衣服,至多只有四成是新的。”

梁冬哥说着上前两步,拾起一件旧军服,在缝纫处轻轻一扯,就扯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棉絮直往外掉。一连几件都是如此。

梁冬哥拿着衣服走到陈怀远身前,质问道:“弟兄们大冬天的辛苦修筑工事,这种衣服,一个月穿不到就能彻底变破布!又不是没有新衣服,却非要用这种货色以次充好。人为党国尽忠,党国就如此待人?!这衣服,您领得了发得下吗?”说完,把破布状的军服朝陈怀远怀里一扔,扭头走了。

预五师的人见怪不怪,那战区后勤部来的人可是头一次见识了朝自己顶头上司发火的副官秘书,一时间愣是没回过神。

陈怀远抓过着梁冬哥丢进他怀里的衣服,朝那几个勤务兵抽了抽嘴角,“亲切和蔼”地问:“诸位觉得,这衣服,我领得了发得下吗?”

陈怀远把梁冬哥的质问扔了出去,弄得这几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该收下吧,那师长手里还拿着刚从他秘书手里夺下来的枪呢,也不怕被打成筛子。说不该收下,那等回去他还是要变筛子。这种时候,只能不要脸了。几个兵油子可不是初入社会的学生娃子。脸皮?这玩意儿你要不要了它自然也就不是回事儿了。

那勤务兵谄媚道:“官长您英明神武,想必早有决断,卑职一个跑腿的,哪里插嘴得上嘴?嘿……”说完,满脸堆笑,挤得一脸褶子能吃两斤油。

陈怀远意味不明似笑非笑地拿起签字单,丢给军需处主任:“收了多少,收到了什么,照实写。”说完,瞪了一眼一边围观的阿庆,转身离开了。

军需处的人把梁冬哥找来,是知道了风声,晓得自己能到手的是什么货色,不想担这个骂。梁冬哥借势闹大,是想趁机争取主动。而陈怀远出现后,梁冬哥继续发火,是无形中的借力打力,让想耍滑的军需处直接撞陈怀远手里,同时,抢了陈怀远的话,先唱黑脸,然后把问题丢给陈怀远。收不收?大道理没用,实际上,你必须收,你也只能收。这就是逼陈怀远无奈之下只能配合梁冬哥唱红脸。

陈怀远回到办公室,见梁冬哥正气呼呼地整理桌子,文件夹被他摔得“啪啪”直响。

“冬哥。”

“在!”梁冬哥没好气地回应。

陈怀远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看梁冬哥臭着脸,本来异常憋屈愤懑的心理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以前要碰上这种事,他肯定早撂担子不干一把闹开了。军中上下谁不知道他陈怀远的脾气臭?可现在他有了梁冬哥,再也不能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就发火撒气到处嚷嚷了。任性,闹脾气,横冲直撞,仿佛都成了梁冬哥的权利甚至专利……其实陈怀远也明白,自己现在确实应该收收脾性了,否则蒋介石就总也想着“磨练”他,让他“听话”。而梁冬哥实际上就代表了他。什么他不方便公然拿出来说的话,梁冬哥都替他说了替他任性了其他把脾气闹了。

只是陈怀远没觉察出,他这样纵容着梁冬哥,其实也是变相的在纵容着自己心中不满情绪的滋生。或者说,无论是早年偷放被共党俘虏过的士兵,顶撞上级不听从指挥,还是后来抗议预五师番号被撤,驱逐自己部队中的军统人员,又或是在黔驻军守备时直接干涉当地政务,他从来没认为自己做错了,从来没对那些加诸自己身上的刁难和责罚服气过。只不过他认为他的校长没错但是被诸如陈赐休姜定文这类小人蒙蔽了。

梁冬哥应声后好一会儿不闻陈怀远有下文,疑惑地转过身,对上陈怀远包含着宠溺和叹息的目光,一时间竟无言相对。半晌,他才放低声音,朝陈怀远柔声软慰:“师座,别生气了。”

陈怀远哭笑不得:“我没生气。”刚才发火又撕衣服又摔本子的人好像是你吧?

梁冬哥低头报赧,又不服气嘀咕道:“但他们也太过分了,本来还指着新发的衣服过冬。”

“我知道。”陈怀远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你去给宋司令发报,说新发的军服这个样子,我们穿都穿不暖,什么领袖的警卫任务,我们不担了。”

“师座,这不大好吧。”虽然一开始是梁冬哥主动发难,看他觉得陈怀远这样上报,未免太过了,到时候岂不是给人找不自在么?

陈怀远见梁冬哥犹疑,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笑着摆摆手:“放心,宋颖全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其实就是趁势告状……他未必能给我弥补,但他得给我表个态。我要的,也是他这个表态。”

不过世事未必尽如人所料,宋颖全收到电报后,没有给他一个公开的表态,而是把陈怀远召去了第十集团军的司令部。预五师独立性虽然很强,但毕竟不是正式的独立师,入滇后名义上还是归第十集团军管辖,也就是说他目前名义上是宋颖全的下属。陈怀远平日里对自己的官职大小斤斤计较耿耿于怀,但这会儿他认为自己很快能搞到一个兵团,于是对此也不甚在意。

宋颖全见到了陈怀远,就一个劲地劝他:“在峰,现在大家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除了那伙人,谁人家能说自己齐全?你这性子怎么这么多年不见改呢?”

“我脾气怎么了?你自己带五十八军的时候没遇上这档子破事,不代表别人遇不上。温饱是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这都满足不了那帮兵伢子,以后怎么指望他们能打好仗?”陈怀远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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