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从共用的地下储藏里拖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着的包裹,叫阿诚来拆礼物。阿诚蹲下来,把油布一层层剥了,竟然是一捆筒炮。
“巴黎也有卖这个的?”
“我问那福建老板,他说认识一个人。”明楼摸出打火机,“我试过了,点得着的。”
阿诚接过那个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对着深黑的夜空放出第一炮。像小时候一样数了二十下,一发红的,一发绿的,在夜空里炸裂开,又消弭于黑夜。
他握着那根筒炮,看它射完,回头望见明楼也望着夜空在笑。
“那次我把我的给明台了,你后来又从哪里弄来的?”
“变出来的。”明楼得意道。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阿诚笑道。
“我又折回去叫他做了呀。”明楼只好道。他又拿了两根出来,递给他一根,自己点了一根,“我也过过瘾。”
两根筒炮并排对着天空,啪啪啪啪一发隔着一发,这烟火做得不如钱记精致,每一发的时间间隔不一致,迸发的烟火偶尔交错,偶尔重合,仿佛错频的心跳。
“我们去楼顶上放。”阿诚互道,“放得高点。”
“走。”
两人顺着消防梯爬到屋顶,像小时候坐墙头一般坐在屋檐上,往天空里放烟火。
“你说以后会不会发明一种特别特别高的筒炮,一路射到天外去,在上海也能瞧见这里我们放烟火。”
“这话叫国强听见,要笑你没常识。”明楼笑道,“就算能瞧见,他们与我们差着小半天呢,这时候天也没完全暗下来的。”
阿诚恩了一声,去抓筒炮,发现已经没有了。
“放完了。”他拍拍手,站起来,伸手拉着明楼站起来,“说起来,我今年不回去,少拿了一年的红包。”
“财迷。”明楼摸起口袋,“大姐不发,大哥发呀。”
“你还真包了?”阿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容易。”
“我给你包红包,你还这么说。”明楼板起脸来,又把红包往怀里收,“我还不如自己收着。”
“我说着玩玩的。”阿诚一把抽走了红包,作了一个揖,“谢谢大哥。”
“早知道包个红包就好。”明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哪有?”阿诚把地上的筒炮残骸收好,“再没比这个好的新年礼物啦,感觉像是回家了一样。”
“明年过年,我们回家去。”
“教授不给批怎么办?”
“叫他来找家长。”
回去收拾起来,饭是明楼做的,理当阿诚洗碗。明楼捧着茶壶靠墙站着,看着他洗。到阿诚瞧向他第三次又挤出一张笑脸的时候,明楼只好叹了一口气道:“你憋一晚上了吧。”
“你都看出来了。”
“你是谁养大的?”
“你有收到家里的消息么?”
明楼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上次收到大姐的信还是一月份。”
“可真想回家。”他感到自己的眼眶一热,忙眨起眼来,“也不晓得他们好不好。”
明楼沉默半晌,忽道:“我上个礼拜,收到曼春的信——租界应当还好。”
阿诚拿起碗,不去看他。
“别告诉大姐。”明楼望着他。
“你都鱼传尺素了,我说不说有什么用,打得又不是我。”那碗已经干净得很了,他还是刷个不停,似乎要把釉给刮下来一样。
“打得不是你,你哭个什么?也不害臊?”明楼笑笑。
“谁哭了?”阿诚发狠瞪了他一眼。
“那天你就趴在我床边上哭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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