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貔貅陪他站着,看那火苗里融化的胶卷:“照相机和胶卷,账上出吧。”

第12章

他盯着桌上的花瓶,实在是没什么心情。这个花瓶有一个缺口,缺口上有一层漆被磨掉了,露出胎来。他就盯着那个泥胎,一晃神苏医生的笑话都说完了,他就顺势笑起来。

他上次陪明楼去相亲,买了一对花瓶回去。汪曼春来家里的时候打碎了那个豇豆红的,他索性把那个雨过天青色的也打碎了,碎片混在一起一并丢掉了。

明楼站在那里擦大姐的遗像,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没有延安过来的信,只有他们。

推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上海料峭的春寒里,还是那个巴黎的圣诞夜。明楼还是坐在那里等他,如一座亘古不变的灯塔。

“回来了?”

“恩。”阿诚点点头。他脱了外套,去洗脸,然后上床。

他从楼上搬了下来,枕着明楼的呼吸睡下。从来都是这样,明楼不开口问,他就无从开口答。答案本身如同一柄锯子,将他的喉咙割得血肉模糊。他甚至能闻见自己的唇齿间的血腥气,只要一张开口,就瞬间席卷了他们。

从背后搂住这个人,他最近瘦了许多。

把他翻过来吻他。如果他的舌尖有毒药。当在此刻同生共死。

明楼的手紧紧地钳住他的背,像是两块烧红的烙铁,让他疼痛和痴迷。他感到自己被拥进一团火焰里,即将被熔化殆尽。两个瓷瓶碎在一起,尽数在烈火中变成一摊泥土,然后重新塑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喜欢你。”明楼咬破了他的耳朵。

就在这一句里丢盔弃甲,做理想的俘虏和爱情的死囚。

这句话上一次出现是几年前的巴黎。他醉醺醺地,发泄一般地吐出来。然后几年过去,他们其实默契地谁也不曾提过。

提了能怎样呢?等战争结束,告诉大姐。他们甚至不确定战争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不如不提,不如不想,不如只是在亲吻和快感里及时行乐。

“我们结婚吧。”这个人的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是亮的。

这是一个荒谬的笑话,谁都笑不出来。他们无法被法律承认,无论是法国、上海、重庆、延安,都没有一条法律批准他们的婚姻。但普天之下,也没有一条法律阻止他们结合。

“我们没有退路——你知道的。”阿诚盯着他。

明楼对他说过很多话,有些他记得,有些他忘了。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明楼曾说“我不会抛下你”。这句话响了这么多年,把他从阴影里领了出来,成为今天的明诚。

现在是我把这个承诺还给你的时候了。

他热切地望着明楼,又忍不住泪。他说不清是生理性的刺激,还是因为眼中有明楼的时候,就忍不住地潮湿起来。他的眼泪滴下去,落在明楼的睫毛上,明楼闭上了眼睛。如同下定决心一般——

“我们不需要。”

婚礼很简单,他们放了阿香一天假,写了合婚庚帖,烧给父母和大姐。两人盯着桌上的家法,忍不住对视一眼。少挨了一顿打,明楼倒也没有怎样高兴。至于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晚饭就两个人,阿诚烧了四菜一汤,开了酒,算是婚宴。

新婚燕尔,他们的第一个客人是特高课的新任长官石田久壮。他的弟弟是周佛海在西京帝大的同学,此次前来,是同周佛海一起来明家的私宅。

“你觉得他这时候来是什么意思?”阿诚整了整领带,“投石问路?”

“他们现在在上海,横着走都行。有投石问路的必要?”

“那来做什么?”

“示好。”

石田和藤田不一样,他很年轻,留着很硬的小胡子,十分干练。他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和周佛海同车而来。

“明先生,久仰大名。”

“石田长官。”明楼微微颔首,将他迎了进来。

今年的新茶还没有上,石田也不介意饮旧的。他看了明家的合照,忽然叹了一口气,用日文道:“樱花飘散,朝开夕凋。”

明楼抬眼望了他一眼,装作不解地看了一眼周佛海。周佛海也只默然不语。

这静默却不显得尴尬,倒叫气氛缓和起来。

他确实是来说私事的。对明镜的死表达慰问,对明台的事深表惋惜,对明楼的工作和忠心加以肯定。又说起他的上司,上海驻军陆军部长冈本先生的家眷不日抵沪,因为有两个孩子,怕送到上海的学校里被人欺负,想请家庭教师,听闻明诚先生的未婚妻金老师很有水平,背景也叫人放心,所以想请金老师上门执教。

明楼回头看了阿诚一眼,阿诚道:“石田长官说笑了,我与金老师并没有婚约。”

“哦?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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