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即将到站,眼看就要分手,慕容沣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精致的怀表,轻放到阿次的手上,笑道:“阿次,我不能在上海停留,这是我自小就带在身边的东西,留给你做个纪念,盼你万勿忘了今日之缘。”阿次接过怀表,见表身虽微微泛黄,但却十分光滑,显是主人贴身的心爱之物。轻轻打开表盖,有婉转悠扬的乐声飘出,底座上小篆工整的刻了两个小字:“沛林”。阿次颌首一笑,点头道:“好,盼四少早日肃清家贼,力掌承军。你我日后有缘相见,必定把酒畅饮!”“我们一言为定,后会有期!”慕容沣紧紧握住了阿次的双手。
站台上,荣初已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混蛋去东北一个礼拜了,今天就是回程的日子,一大早他就来到了火车站,虽然知道没那么早能到,但还是固执地伸长了脖子等候着每一列到站的列车。当初实在舍不得放他离开,心里又闹着别扭,竟然生生忍住了没有送他出门,这几天已是想念得发狂,幸而今天总算是要回来了,不知道小混蛋这几日过得好不好,心里是不是也挂念着只身留在上海的大哥……
第三十章
“阿次!”远远传来大哥的声音,阿次循声望去,站台上人潮拥挤,阿初伸长了脖子,边跑边跳,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弟弟身边。“大哥,你慢点儿,嗳,小心别摔着。”阿次有些着急,大哥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也不看着点路,哪里还有半点平时成熟老道的样子。
“阿次,你总算回来了!身体怎么样?累不累?饿了吗?有没有很想我?”阿初一把抱着弟弟,恨不得把这几天积压的担心全问完。阿次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大哥,我很好。”阿初仔细觑着弟弟的脸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脸色不好、精神不好、中气也不好。”阿次轻轻咳嗽了两声:“东北天冷,有些着凉而已。”阿初搓着他冰冷的手,心疼道:“回家大哥给你好好检查一下。”“别,我可不想再吃那些苦哈哈的玩意儿。”阿次吐了吐舌头,自从上次在杨公馆受伤后,阿初就找了很多中医秘方和食材给他调理身体,实在是难以下咽,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反胃想吐。“好好好,只要你没事,大哥什么都依你,行了吧?”虽是一副埋汰的语气,眼神中却是满满的宠溺与疼惜。
拉着弟弟的手正欲一起回家,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叫唤:“阿次!”阿次回过头惊喜道:“沛林?你还在这?”“我刚买好了转去合肥的票,此次回东北还是不宜明目张胆。”慕容沣俊朗一笑,向阿次伸出手:“想不到走前还能再见到你,阿次,认识你很开心。”
阿次伸出手想与他回握,荣初心里的小火苗腾的一下升了起来,他一向对外表十分自信,但眼前这人高大挺拔,英俊不凡,与之相较,自己竟讨不到任何便宜,这样一个人,上来就想对阿次动手动脚,当我这个亲大哥是摆设吗!当即不满的咳嗽两声,一手搂上了阿次的肩膀,一手已抢先一步握住了慕容沣的手:“你好,我是阿次的大哥荣初,阁下怎么称呼?”
先前眼里只关注了阿次,丝毫没有在意他身旁的人,现下一打量,慕容沣忍不住吃了一惊:眼前这人竟然跟阿次长得一模一样!不,其实还是不一样的,他细细的打量着。阿次脸部的线条更为刚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落落风范,但也许是伤病的原因,脸色稍显苍白。反观这位荣初,气色要好上许多,整个人看似温文尔雅、笑容深深,但骨子里却透露着霸气自信、狂傲不羁。看来这两位实乃龙兄虎弟,各有千秋。
他当即拱手笑道:“荣先生,你好,在下慕容沣,小字沛林,今日承蒙贵弟相救,不胜感激之至。”顿了顿,目光复又转向了阿次:“阿次,你脸色不好,显是有内伤未愈,东北多产人参和健体补品,我回去后差人给你寄来。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后会有期。”慕容沣整个人散发着张狂与邪魅的气质,此刻语声柔软,目光缱绻,竟是展露出了军人难得的铁血柔情。
荣初心里像有无数只猫爪在挠,他感觉极度烦躁。小混蛋怎么回事,出趟门也能惹个烂桃花回来,以后得看紧点,最好还能贴上标签,之次于初,闲人勿近!好在这瘟神马上要走了,但荣初心里仍忿忿不平、醋意难耐。
总算是送走了慕容沣,荣初自觉心口放下了一块大石。车站门口,阿四恭敬的拉开车门请他们上车。和弟弟并排坐在后座,握着弟弟微量却柔软的手,荣初终于觉得踏实起来。
“事情顺利吗?”“还不错。”“那就好,一定累坏了,回家大哥给你好好补补。”荣初揪了一下弟弟的鼻头。阿次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阿嚏”打了一个大喷嚏。“感冒了?”荣初如惊弓之鸟般弹了起来,阿次忽然觉得很无语,不过是个喷嚏而已,自己又不是那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大哥也太过夸张,当下没好气的挪开荣初覆上额头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是啊,病重,快死了!”
“胡说八道!”荣初整个脸变得愤怒扭曲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转而又低头碎碎念道:“呸呸,童言无忌,各路神佛千万别当真,请保佑我家阿次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看着大哥一副惊慌的样子,阿次觉得有些内疚,大哥一向紧张自己,实在不应该开这种玩笑,于是歉意道:“大哥,对不起,我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荣初并不回答,脸埋在脖颈之间,双肩微微抖动,竟好像是哭了?阿次慌忙握着大哥的手安慰道:“是阿次不对,惹大哥伤心了。”“是,伤得心都绞痛了……”荣初继续“抽泣”着。“那要怎么办?”荣初“艰难的”抬起头,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听说王子的心如果受伤了,只要得到心爱公主的吻就会痊愈……”“啪!”荣初眼眶上多了一圈乌青。
阿次忿忿的别过头,觉得真是……懒得理他!荣初摸着受伤的眼眶,委屈道:“你真打啊……谁让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万一被神佛听到了……”“大哥,你什么时候改姓佛了?”阿次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信这鬼话。“从遇到你以后。”荣初柔声说道:“我想着上帝是管英法美那些国家的,在中国还是信佛祖比较可靠。”荣初一边振振有词,一边又不怕死的搂住了阿次的肩膀。
刚刚一时生气没收住拳头打伤了大哥,阿次心里有些歉疚,虽然有些别扭,但也默认了他的“友好”行为。
想起刚刚那个慕容沣,荣初醋意又翻了上来:“刚刚那个人怎么认识的?”“火车上,我帮他躲避日伪军的追杀。”“哦,那就是萍水相逢了?”“没错。”“非亲非故,凭什么帮他?”阿初撇了撇嘴,显是十分的不满意。“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阿次应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胸口口袋掏出一块怀表,阿初一把抢过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只见做工十分考究精致,竟是难得的佳品,打开表盖,音乐缓缓流淌出来,说不尽的婉转缠绵,十分好听,底座上工整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刻着两个小字“沛林”。
浓浓的酸意浸泡了整颗心脏,天知道荣初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表情继续保持着“微笑”和“正常”,他皱了皱鼻子,状似无意的问道:“你们……交情很好?”阿次看着大哥扭曲可怕的“笑容”,心里一阵发寒:“呃,我们是朋友。”“哪种朋友?是那种危机解除之后可以漠然视之的朋友,还是彼此心灵相通,可以为之付出性命的那种?”“大哥,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我和沛林就是朋友,一见如故的普通朋友!”
第三十一章
虽然弟弟只是离家了几天,但荣初显然觉得这是个非常长的时间,早早吩咐厨娘做了一大桌子菜,要为弟弟好好接风洗尘。“阿次,快尝尝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还有这汤,大哥放了不少药材,养身又滋补。”一上桌,阿初就开始不停给弟弟夹菜,不消片刻,阿次的碗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大哥,我哪吃得了这么多,这些天你也操心了,一起吃吧。”阿次有些无奈,心里却也是满满的温暖与感动。餐桌上烛光跳动,映衬着一派兄友弟恭……
窗外有人影飞快闪过,“谁?”阿次立即站了起来,迅速把阿初护到身后,腰间的枪已然拔了出来。“是我。”来人轻声答道。“沛林?”阿次放下枪,轻轻拉开侧边的窗户:“你怎么来了?”“日伪军堵在站口,我上不了火车,好在你杨副官的住处并不难打听。”四少一边说着,身体已灵巧翻了进来:“看来,要叨扰你们两天了。”“没问题,都是朋友,不必见外。”阿次把四少拉到餐桌旁:“肯定还没吃吧,刚好赶上饭点。”转头便吩咐张妈给四少拿了一套碗筷。“还真是饿了,嗯,这鱼不错,鸡也炖的刚刚好,你们家伙食不错啊。”四少自顾自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赞道。
荣初的脸像炭一样黑到了底,这瘟神,不请自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赖在这里吃饭!那鱼是他亲自去菜场挑了,费心加了多少营养食材来给阿次补身体的,那鸡可是特意托人从乡下捎来的走地鸡,小火慢炖了一整天,竟然就这样被这小子给吃了!
冷静,保持冷静!继续微笑、潇洒大度才不至于被这瘟神小瞧!荣初深吸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方才慢慢道:“慕容先生,我荣公馆虽小,但也不至于少了你的落脚处,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上海?”就算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好歹也是阿次的朋友,他必须得顾着点主家的颜面和周全。“这个啊,就得靠你们了,我猜在运货轮船上藏个人运去北方应该不难吧?”慕容沣的脸埋在高高堆起的菜下,显是吃的十分满意。荣初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那边厢阿次却已经爽快答应道:“这个自然,我大哥会有办法。”慕容沣闻言抬头冲荣初挑眉一笑:“如此便多谢荣兄。”
荣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气闷难当,那瘟神的脸上竟赫然写满了挑衅与得意!犯小人,今年一定是命犯小人!
(时间回到一天前,侦缉处地下刑讯室)
狭窄的牢房阴暗、潮湿,四处散落的是混杂着血迹和锈渍的刑具,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沉闷的鞭笞声和凄厉的呼叫声层层交叠,这里是世间最真实惨烈的修罗场,哪怕是再强的战士,也会在这里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对于这一点,杜旅宁毫不怀疑。
“我想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早点放弃,老老实实跟我们合作。”杜旅宁悠闲的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再喷出去,烟圈荡扫在对方脸上,又袅袅娜娜伸展开去,隐在空气里,带起一片灼人的温度,逼得人喘不过气。
眼前这人早已体无完肤、血迹斑斑,杜旅宁只消轻轻一击,便压垮了他脑中最后一根稻草。“我说……我把知道的……统统告诉你。”杜旅宁满意的笑了,然而附耳听到的消息却让他狠狠的皱紧了眉头:侦缉处有地下党的人潜伏,代号飘风!
杜旅宁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天没有出来,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和理智来思考这件事,他的身边是不是确如这小共党所言,还潜伏着奸细,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翻阅了侦缉处这半年来的行动报告,杜旅宁靠坐在椅子上,脑中像影片机一样不停回放着每一次事件、每一个不容忽漏的细节,雷霆之夜、老余之死、电话辨音、特使会议召开、李沁红失踪……这些事看似毫无关联,但其实又盘根交错在一起,而且都巧合的指向了同一个人!
翌日一早,阿次掰开了黏在身上的大哥,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四少,整装去侦缉处上班。抬头看了看天空,要下雨了,乌云沉沉的压了下来,风变得潮湿粘腻,使得人心情也压抑起来,他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甫一踏进侦缉处,迎接他的是刘云普夸张的笑脸:“阿次,你总算是回来了,怎么去了几天东北,好像又瘦了一圈?嗳,我之前可是听说东北的姑娘都特别热情的。”看到阿次的刘云普格外开心,手立即搭上了他的肩膀,搂着就聊了起来。阿次嗤然笑道:“哪有那么夸张,那里冷倒是真的,春天都过半了还在飘着雪。”“冻着了吧?要不你回家好好歇两天,有什么活我替你担着。”刘云普是真心疼爱这个师弟,说着就要把他往外推。“嗳,我没事,别闹了,处座呢?”“处座啊,从昨天开始把自己关办公室了。”刘云普吸吸鼻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啊,我们前两天破获了共党一个据点,抓了几个小共党回来,用了大刑,其中一个昨天一早就招了,说是我们侦缉处有内鬼,叫什么飘风。”
“飘风?”阿次心里一紧,转而神色又如常道:“知道是谁了吗?”“就是不知道啊,那小共党是几手后的下线了,只是间接传递过情报,并没有见过本人。我说这事你得保密,我也是昨天跟处座一起审讯那小共党时才听到的。嗳,你说我们这怎么就不消停了呢,以前李沁红就紧咬着内鬼事件不放,好不容易她死了,又要开始了,你说这……暧,阿次,阿次,你去哪儿呢?”刘云普兀自说的起劲,一抬头却发现阿次已经不见了踪影。
甫一踏进杜旅宁的办公室,阿次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此刻他正埋首在一堆卷宗中,阿次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清晰准确的把握到他的情绪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处座。”阿次平复了一下心里的焦灼与紧张,尽量坦然的迈步走了进去。“谁让你进来的?”杜旅宁怒吼道,顺手操起桌上的烟灰缸向他扔了过去。阿次不敢闪躲,生生让烟灰缸砸在自己的头上,殷红的鲜血顺着耳侧蜿蜒流下。
杜旅宁终于肯站起身正视着他,却良久没有出声,阿次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刻骨的失望和锥心的痛楚。阿次有些害怕,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去想自己和杜旅宁之间的结局,信仰固然已融入他的骨血,但恩师的情义又岂能一再辜负……他这一生注定是情义两难、累人累己、至死方休!
”老师,我回来了。“阿次轻轻唤道,眼睛已微微潮湿。杜旅宁背过了身,一贯铿锵的语声中竟似已含了几许苍老:”来人,把杨副官,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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