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叹了口气,院子里唱戏声传到他耳朵里,几个小辈让师兄压着练功,痛的直叫。一院子年轻的欢和气,一院子的人命就在他嘴边上,他嘴唇颤抖,转头看阿诚,青年安静的看着他,温煦恭敬,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却也并不怪罪。
他想起这人第一次来拜访的时候,就用这样的表情挨着自己的骂。
穆老知道就算自己不答应,这些人也是有办法的。他们总是能在这样没有一点缝隙的绝境里想出办法来,一群青年人,把事情的结果放在前方,然后捧着自己的性命平静而虔诚的上路。
虽千万人吾往矣。
穆言朋轻轻拍了下桌子,点头答应下来。
阿诚是起早出来的,从广和楼出来,他就坐黄包车去市政厅上班。
车夫刚跑到崇文门,就听前面“啪啪”两声脆响,是枪声。那车夫吓得猛地刹住步子,转身就往回跑,车身一甩,险些把阿诚掼到地上。
车后面人声喧嚷,他隐约听见许池的声音。阿诚连叫几声车夫,无奈这些老百姓早被日本人吓破了胆,他也不听阿诚的,只管死命往回跑,颠得阿诚屁股都挨不上座位。
眨眼间就窜出去半条街。
又是一声枪响,这回近在咫尺。车夫不跑了,刚刚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脚边过去,他低头往回看,就看到石板地上一个弹坑。
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车夫看见自己的客人一手扶着车棚,一手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还在冒烟。阿诚喘着粗气摆了摆枪口:
“你,给我回去。
崇文门口击毙了一个反日分子,许池带人跟的,正好让阿诚碰上。
阿诚拎着枪在尸体旁边来回的走,清晨的阳光把他皱起的眉心打出浓重的沟壑。他气急败坏,许池带着三组的人在旁边低着头戳成一堆。看了一眼尸体,阿诚心里还是气不过,他停在许池身边,枪口直点许池的鼻尖,咬牙切齿道:
“你他妈就是个棒槌,”他又回手把枪对到尸体身上,枪口抡了个圈,吓得许池身后的人都往后一闪:“这是什么?”
“反日分子。”许池捂着鼻子嘟囔。
“放屁,这是一堆死肉,不会说话,什么都问不出来,侬港督啊!”
他气出来句上海话,许池瞪着眼睛不明就里。
阿诚心里一团乱麻。他刚刚解决了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就来了。这人他认识,是北平方面的同志。他对明楼的断刺计划有个大概的了解,这个人应该是个狙击手。北平能代替这个人的只有自己,明楼,渡鸦。现在这位同志牺牲,他们三个人也各自有任务,这个至关重要的一环就脱节了。
许池也知道自己手快了,但当时这人已经决心和他们鱼死网破,不开枪就要损失自己人。但抓人没抓到活的确实不好交代,他还指着副科能把这事儿在日本人那儿交代过去,忙献宝似的说道:
“不过我们发现他提着一个行李箱进了咖啡厅。”
狙击枪。
阿诚的心又被狠攥了一下。
“箱子呢?”
“不知道,他空手出来的,”许池看阿诚看着自己目光发狠,赶忙接着道:“不过放心,那间咖啡厅我已经让人暗中围起来了,保证那东西还在里面。”
阿诚点点头,许池凑过来问:
“头儿,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把那东西搜出来。”
阿诚转头看着许池,叹为观止:
“你还真不愧是宋石新带出来的,脑子比他还蠢。”他看了看手表,拽着许池上了行动组盯梢用的汽车:
“叫人接续盯,他们不会让那东西放在咖啡厅,一旦有人把它带出来,立刻抓捕。你跟我回去作报告。”
汽车一路风驰电掣开往市政厅,阿诚打开窗子,让冷风将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明台上午没课,他带学生读了课前早读,就抱着教案回到自己在学校的宿舍里。他不在这里住,但学校老师很多都为了躲避战火而逃到后方去了,空宿舍多,学校就腾出来给每位留下的老师做休息储物室。
他还在门外,就发现屋中动静不对,但也不动声色,就如平常一样打开了门。
门边有人,是小满。
明台先看了看门外走廊,又将门反锁上,才压低声音问小满:
“你怎么来了?”
小满鲜有的一点笑颜都没有,他站的地方是个死角,外面的人透过窗户也看不见他。明台走到书桌边放下书,拉开了窗帘。
“本来这个计划并不需要你参与,现在出了些意外,你要做好准备。”
“好,什么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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