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体告别仪式上,岳老板站在家属队列最前头,朝大厅里前来祭奠的人群望去,隐约看到后排站了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
照理说出席丧礼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他那死鬼儿子手下那几个小嫩模,也不可能会没谱儿到在这种场合穿大红色的衣服。
而且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个男人像是刚刚获知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似的,站在队伍里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但那红衣男子身边的人却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还有这么一个疯子,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岳嘉鸿因为那几天总是睡不踏实而精神不济,整个人都有点儿浑浑噩噩的,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哪里来的砸场子的,一时间热血上头,便冲着那人直奔过去,就要不顾形象地撸起袖子揍人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等他走得近了些,那个人隔着人群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目光,那张哈哈大笑的脸,竟然是他那现在应该躺在棺材里的被挤成了肉酱的儿子!再仔细看看他身上的打扮——哪里是穿着什么红衣,明明是一身血衣!
看到这一幕之后,岳嘉鸿就吓晕过去了,然而等他在医院里醒来,才惊觉更糟的事不过刚刚开始。
那日之后,他经常觉得似乎有人站在他旁边,眼角余光时常猛地扫到一个红色的人影,骤然回头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已经被葬礼上那幕吓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心理作用,但那种身边跟着人的感觉又是如此的强烈而清晰,就连好不容易睡着了,岳嘉鸿也总是梦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死鬼儿子就站在他床头,伸手掐他的脖子,让他从噩梦中憋醒,吓出一身冷汗。
几天下来,他已经几乎要神经衰弱了,辗转在香江和A市附近有名的寺庙道观甚至教堂,被敲了一大笔功德钱,但情况一点儿都没有好转。
真正让他心慌的是,Ivan二七那天,他因为太过害怕而不敢去灵堂拜祭,和自家正室、女儿在山顶别墅躲到凌晨十二点时,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岳嘉鸿匆匆忙忙下楼查看,见到两个菲佣正面露恐惧地看着他,地上一片狼藉——他家镶在墙上的香坛居然整个垮塌了,他三年前特地从泰国请回来的黄铜镀金神像居然从中央裂开了一条大缝,一摔之下直接断成了两截,从断口处露出的黄铜仿佛在酸液里泡了许久一般,完全被铜绿侵蚀,脆得一捏就碎成了粉末。
这么一出下来,岳嘉鸿是真的要吓疯了,第二天他便连滚带爬飞去黄龙府,找到了白家奶奶。
那日他到黄龙府时已是傍晚,附在白家奶奶身上的白仙姑每天只见三位客,又早过了“看事儿”的时间,原本是不愿见他的,但她只隔着帘子瞅了一眼,便看出岳嘉鸿招惹的东西极厉害,一天都拖不得了。
于是白仙姑看在既是故人,又人命关天的份上,还是给了他一块玉佩,告诉他在这玉碎之前,还可以保他几天平安,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只能试试去求现在住在A市的“萧大师”,看那人能不能帮忙解了这个劫。
“您看看,您看看我这玉……”
岳嘉鸿哭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丝帕,放在桌上摊开,露出了里面一块五寸大小的螭虎造型的玉佩,玉质通透,水头润泽,碧色中透出丝丝血沁,一看便是块美玉,但此时表面却已经布满裂痕,其中最深的一条,从螭虎两眼中心直贯到尖卷的尾部,眼看随时都有可能断成两半了。
“我把这块玉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可裂痕还是越来越多……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两天,我就、就……”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小命不保了,越哭越凶,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岳先生你先冷静一下。”萧潇亲自给大老板续了一杯茶,推到哭哭啼啼的男人面前。
同时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住旁边阮暮灯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拉了几笔。
阮暮灯感觉到掌心痒痒的,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有说。很快的,他便察觉到了男人在他手掌里写的是个“开”字。
他在领悟了对方意思的瞬间,慧眼便已经睁开。
在阮暮灯的慧眼里面,他看到岳嘉鸿浑身笼罩在一层黑气之中,而这黑气里还隐约带着深红的血光,尤其是在这中年男人的额头,那红黑色的雾气浓郁得几若实质,仿佛凝固的血污般,透着令人浑身发冷的不祥气息。
萧潇也端起杯子,神态悠闲地啜了一口茶,才施施然说道:“岳先生,你这是遇到喜气鬼了。”
“什、什么鬼?”岳嘉鸿正哭得投入,冷不丁听到萧潇的话,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两个字。
“喜气鬼,‘喜气洋洋’的‘喜气’,和你儿子在他的婚礼上遇到的那个‘丧气鬼’,并称红白双煞。我可以一起解释。”
萧潇淡淡一笑,开始说明。
“所谓的‘喜气鬼’自古有之,对它们的描述,通常是在丧葬礼上出现一个身穿红衣的人,满脸欢喜,手舞足蹈,有些时候还会和旁人说些难以理解的话。这‘人’并非谁都能看见,但只要是能看到它的人,都会在七日内暴毙。”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至于你儿子婚礼上出现的,则叫‘丧气鬼’,和喜气鬼相反,他们一身缟素,在婚礼、满月宴之类的喜庆场合哭哭啼啼,看到它的人,依然只有七日暴毙一个结局。”
岳嘉鸿连连点头,他看到萧潇竟然能说出这些东西的来历,顿时觉得此人果然不凡,自己的小命似乎有了一丝希望。
“这两种鬼的成因,都是在大喜大悲中突然惨死,加上命格特殊,怨气和阴气相互叠加,使得它们变成了极为阴煞的恶鬼。喜气鬼和丧气鬼成型之后,会出没在婚礼和丧礼上,被它们盯上的人便会被其煞气所冲,通常情况下可说是无法可解,七日内必死于凶煞缠身。”
萧潇超阮暮灯瞥了一眼,下巴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示意对方注意观察岳嘉鸿身上那股少见的浓郁得仿如实体化的煞气。
“我猜,岳先生你能熬过令郎的二七,应当是全托赖你家供奉的那尊泰国求来的神像,祂的来历的确有点儿说法,才替你挡了遇到喜气鬼后第一个七日回煞的死劫……但以你现在的情况,接下来的三七,怕是连白家奶奶送你的古玉也撑不过去了。”
在听到“无法可解”四个字之后,岳嘉鸿的脸色“刷”地就青了,再听完后面半句,已然血色褪尽,面如金纸,两眼一翻,就似又要厥过去。
阮暮灯眼疾手快,立刻伸手一捞将人扶住,又听萧潇的吩咐,在岳大老板的人中上狠掐几下,硬是将人按了回来。
“等等、等等,先别绝望。”
萧潇让自家徒弟扶着人靠在椅子上,又从包里神奇地摸出一小瓶风油精,帮岳嘉鸿抹在太阳穴上。
“若是你只遇到了喜气鬼,那么九成九便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我,也没把握替你祛除身上的煞气。不过……”
他微微一笑,“令公子在这之前刚刚碰到过一只丧气鬼,若是你也能去碰上一碰,大悲大喜之下两种截然不同的煞气便会互冲互抵,你这命便算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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