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萧潇洗漱干净,又给他塞了点吃的填饱肚子之后,两人就倒在炕上,抱在一起睡了个天昏地暗。
次日便是农历十月初一,东边天际才隐约透出鱼肚白,阮暮灯就早早地送了阮靛仪的骨灰入葬,又在村中族老们和阴阳先生的护持下,封墓立碑,燃烛上香,再亲手用红漆描了碑上的铭文,便总算是了结了他送自家大哥魂归故里的心愿。
阮暮灯在大哥新立的坟冢前守了一天。
他跪在父亲和哥哥的墓碑前,在火盆里默默地烧着一包包写着已经过世的至亲们的姓名与籍贯的“包袱”。
萧潇则什么也没说,蹲在徒弟身边,手里拿着一根拨火棍儿,默默地替阮暮灯翻动着火盆里的纸灰,好让它们燃烧得更加彻底。
两人一直在这儿呆到了晚上。
太阳下山之后,他们周围渐次升起了一簇又一簇火光,那是村中的其他人家,也赶在十月朝这天,来到阮家村的墓地里祭祀亲人或先祖了。
夜渐渐深了,秋风渐起,野外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一簇簇火苗将村民们包给先人的冥币冥衣烧成灰烬,火光摇曳,浓烟卷着纸灰升腾到半空之中,又被秋风吹得四处飘散。
跟着萧潇学了这么长时间的本事,阮暮灯对许多“东西”的感知,已经十分敏锐。
他能感觉到这片墓地里的隐秘的气氛变化,明明是一片空旷凄清的墓地,但林立的墓碑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热闹”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就仿佛是身处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市集里,总有人沉默而安静地擦身而过。
阮暮灯莫名地感觉到心头一颤,几乎就想要睁开慧眼,看清周围的一切——看清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影里面,有没有他此刻最想念、最渴望再见一面的人。
然而,就在阮暮灯下意识想要这么做的时候,身边的萧潇却忽然伸出手来,猛地一拉,将他抱了个结实。
“不要‘看’……”
萧潇一只手搂着阮暮灯的背脊,一只手挡在他的眼前,五指遮住他的视线。
“不要让“他们”担心你……”
其实所谓的慧眼,并不是靠双眼的视力来洞察阴阳的,若是阮暮灯真的打算睁开慧眼,萧潇这样捂住他的眼睛,根本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但阮暮灯却听懂了自家师傅刚才那不详不尽、没头没尾的半句话里的意思,眼眶没有来由地忽然滚烫了起来。
他一把抱住萧潇,猛然用力,将人勒进自己怀里,脸颊紧紧贴在萧潇的耳鬓旁,让眼中无法止住的湿意悄无声息地渗入到他的发丝间。
萧潇跟顺毛一样摸着阮暮灯的背脊,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抬头看向墓地深处。
在他的慧眼之中,能清楚“看到”墓地里到处是影影绰绰的灰白人影,它们静默地走来,从一丛丛火光与灰烬中拾起属于自己的包裹或冬衣,又沿着崎岖而黑暗的阴间道,缓缓地回到不知通往何方的幽冥深处。
萧潇没有费心去分辨这些来来往往的影子里头,有没有阮暮灯最惦记的人们,只是将默默哽咽的恋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时间不早了……”
他替阮暮灯将一缕刘海拨到耳后,露出青年还挂着泪痕的漂亮双眼,“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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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虽然荒凉偏僻,但村里人口本就少,加上土地不值钱,盖房子不用吝惜地方,阮暮灯家的浴室,倒是相当宽敞。但宽敞归宽敞,在还是烧柴禾或煤炭的小山村里,当然是别指望有热水器这样高端的配置的,想要洗澡的话,自然还是得用浴桶。
萧潇单手支着酸疼的腰,忍耐着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的那隐隐的闷胀感,以十分别扭的奇怪姿势岔着腿,小心翼翼地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鉴于他刚刚才浪过一轮,虽然是他自己主动撩的,但在狭窄的浴桶中以不仅别扭,而且还很有难度的姿势折腾了半个小时,对萧潇这具睡了几百年,最近又十分缺乏运动的身体来说,实在是太过考验柔韧性了。
以至于放浪形骸之后,他泡在渐渐变温的热水里,只觉得浑身肌肉哪哪都酸得厉害,差点就想扒着桶缘直接睡过去了。
萧潇一边揉着腰,一边披上浴袍,将浴室门拉开一条小缝,探头听着外头的动静。
正堂里,来访者们似乎刚刚准备告辞,萧潇听到阮暮灯送客时与客人们对话的声音,两分钟之后,关门声响起,室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人都走了吗?”
萧潇穿着浴袍,趿拉着拖鞋从浴室里钻出来,立刻被秋夜里的寒气冻得打了个激灵。
阮暮灯把门栓插好,回身将人拖进房间塞回炕上,又抖开棉被将人裹成个球。
自从回到自己的肉身之后,萧潇就重新变回了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一个。即便修道者身体比常人强壮健康许多,但以他现在的道行,还远未练到寒暑不侵、四时不忌的程度,偏偏这人还习惯了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百无禁忌,阮暮灯只能替他操起这份心来。
“刚才来的人是谁?”
萧潇团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琥珀色的瞳孔在灯下特别明亮。
“是阮朝阳的父母和爷爷。”
阮暮灯回答,“说是要谢谢我们帮他们家找回了孩子,还捎了十好几斤的腊肉和山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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