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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身颤抖着望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带血的手指拂过那相似梦中之人的眉眼,一时间泪如雨下痛不能言,即使近乎看不见听不见,他也用尽所有的力气保护孩子,自己则全然不再顾惜,不论落在身上的是毒药还是鞭打,都不肯将臂弯放松一丝。

直到一个带着焦急的稚嫩声音,骤然将他从黑暗中一把拉出!

“……母父……母父!母父快醒醒!母父!”

宓千千骤然挣开了眼睛,急促的喘息了几声,目光一片迷蒙着没有焦点,抬手一摸却是满脸的冰冷泪水,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男童见状,小脸上尽是慌张害怕之色,连忙抬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来给他擦泪,小嘴扁着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飘忽了许久的目光触到男童的脸颊时,倏忽凝聚了起来,他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许久才平复了因当年之事的噩梦引起的剧烈心跳,缓缓平静下来之后,忍不住低头在怀中的孩子发间落下好几个吻,低低唤道:“玄儿……”

这是他坐宫近十个月诞下的孩子,却并非是洛水宓氏预料之中的双子,而是一个实打实的男孩。

其实在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然有过赴死的准备,但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在宓氏派来接生的女子中,有一个见他诞下的是男孩,当即就大惊失色唤出妖孽两字,随即闻讯而来的众多族人对他和孩子唾骂不止,不依不饶的要从他怀中夺走孩子!

族中圣子按理只能诞下双子,一些族人见他的孩子竟是男孩,就目中带着厌恶想要从他怀中夺走孩子烧死。

那是他和心爱之人唯一的,更与他骨肉相连的孩子!

他怎能忍受……有人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他立时陷入了癫狂之中,不惜一切代价要杀了那些要将他孩子杀死的人,一时之间不分是谁想要靠近他都受了伤,甚至连上一代圣子都没了办法,那些人便想不给他食物和水,想要趁他没了力气再从他怀中夺走孩子。

可他不曾再坐以待毙,而是在夜间用当年那人教他的微末武功,砍晕了看守他的两人,逃出了关押他的木屋,本想要立刻走出宓氏所在,可想了想却潜回了屋中将自己的金针和些许钱财与趁手的毒药带走,谁知就在他收拾好了东西要离去之时,却被发现他逃跑后心有所感回来查看的上代圣子发现。

事情既已到了这般地步,宓氏绝容不下他与孩子,却害怕他孤注一掷再度伤害宓氏中人,商议之后在上代双子的恳求下,便决定将宓千千处以鞭刑,施行之后将两人一同扔下山崖,死活都由天命。

他听了处置便不曾反抗,抱着孩子便上了悬崖,背对着众人受了一百鞭刑,身后的伤口几乎见骨,鲜血渗入土地成了深红色,怀中的孩子却没有受一点伤害,咬着牙坐在悬崖边上,终是闭眼对着茫茫云雾投身而下。

“自今日起,我与宓氏一刀两断,从此之后不会回族!就算我们父子死在一处,也是我和孩子的命数……”

还好……他的母父并没有看起来那般狠心,而是悄悄和他的父亲一同救了他和孩子,更在山崖下替他们建了草屋,更一直小心看顾孩子,直到孩子三岁时他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临离开山崖下的时候,母父方才抱着他,为他的孩子起了名字……

生来身世便玄奇万分,本不该如此却偏要如此……不知是姻缘还是孽缘……

宓千千想起当年临别时母父的话,禁不住更加收紧了自己的臂膀,感觉怀中那软软热热的小身子,心底霎时安稳了下来——离开山崖下的时候,母父交给他自己的金针和银针让他好好养伤,以后也莫要在外间行医,他便带着一点金银学了做木雕的手艺,过了两年一边养伤一边带着孩子奔波的生活,终于在钱财快用尽之时抵达了大金帝都内。

他许久抱着怀中的男童不动,男童便眨了眨乌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母父一夜过去没有上床,却在桌子上睡熟还不停的流泪,就疑惑的抬起手来反抱住宓千千:“母父……怎么了?”

好不容易才将过去的那些回忆压下,宓千千直起身来重露笑颜,拉紧了他的小手站起身来,一边收拾桌子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就想去准备朝食,声音却低低的解释道:“没事,母父没事……只是一时被梦…魇住了……”

男童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太明白宓千千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也不再好奇的问了,安静坐在原地等着自己的母父将昨日夜间做好的饭菜热了热,和着刚买来的热馒头一起端了上来,两人便一同吃了饭。

吃过了早膳,宓千千将这几日自己在家雕刻的东西都塞进包裹中,牵着男童的手便出了屋子,朝着前院的卖木雕的铺子走去,他所租的屋子是一片小院,分为前后两间屋子,两间屋子都不很大,前面的屋子被他改成了铺子,后面那间才是他们平日住的地方。

不等日上三竿的时候,宓千千便将门板取了下来搁置在一边,刚要将自己带来的那些木雕一个个排在上面放好,就听不远处传来嗡嗡的议论声,他先是未曾放在心上,可就在那对取货的夫妻前来,他出了殿门走到大街上,便觉得那嗡嗡的声音有些清晰了,抬眼略略一扫,正好瞧见是对面的酒楼中正有一群士子打扮的食客,一边坐着喝茶一边低声闲谈。

将手中的木雕给了那对夫妻又收了银子,他本想转身回店铺里去,可还没等走上几步,就敏锐的听到那几人的对话中有“慕容”两字,顿时心底就是一颤,下意识将脚步朝着那边挪了挪,靠在了酒楼外边的墙壁上,默然无声的听着他们说话。

那几个低声议论的士子都衣着贫寒,联想起这几日正好快到大金文试的日子,便知晓其中大部分士子都是外地或是本地准备赶考,想到这里他愈发将呼吸放轻,屏息凝神的听着他们几

个议论。

“哎,昨天傍晚上是不是有人在帝都城里奔马来着,我听那声响可大了,本来我都快睡着了,却生生被那奔马声吵醒了!”

“听说好像是边关的战报,我悄悄打开了窗户缝还看了一眼,好似是……好似是个护字…

...”

“护字的话,那是护国公的旗语罢!这么说护国公肯定是又打了胜仗了!”

“说起护国公,我就想起慕容氏,说起来也是怪啊,本来护国公做着慕容氏的嫡长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家了呢?是不是护国公和他那个嫡次子的弟弟有什么间隙?!”

“名门大族的事情,谁知道呢,扯不清的,不过我觉得八成有些关系……”

“我倒觉得没什么关系,这慕容氏不是个文臣世家么,护国公怕是因为乃是武将,这才被上面所忌,才……前几天我还在温书,等到考上了之后,朝堂上其他家族也就罢了,我可定要做慕容氏的幕僚!”

“田兄,慕容氏的幕僚可不好当啊!”

“是啊,说起慕容氏,原来的慕容丞相已经告老了,朝堂上留下年轻的慕容副相,他性子淡薄向来不爱招揽幕僚,你想要当他的幕僚可是难!”

“说起性子淡薄,那位慕容副相几近三旬,偌大的帝都城愣是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女子或是双子,可和护国公那位视君如命的不一样,护国公膝下都有三子了,莫不是慕容副相身子有什么毛病,以后没有孩子要过继兄长的孩子么?”

“哈哈哈,你这是说什么呢……”

“不说了不说了,我回去温书了……”

听到有关慕容昊分家,有关慕容祭和慕容昊有龌龊之类的猜测的消息,宓千千眼底都闪过一丝嘲讽,他身在慕容府内几年,最是清楚慕容祭和慕容昊之间兄弟情谊,更清楚还有做事周全向来照顾幼弟的江洛玉在其中,慕容氏分家定不是这些人想象的理由,但再深的东西他也想不出来了,只能接着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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