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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你那阿姐就笑开了,对着我就拘谨,你个小刁奴啊小刁奴,太子算是白疼你了。”祁谟把玉枕一旁的温姜片取来含了,刚想顺着手喂给小福子,忽又想起他口中还有伤,经不得刺辣之味,“这事急不得,见你家人前恐怕要先将大事定夺。王过福的人情还没还完,他照顾太子也算有功。你在宫中多年,近来只需帮我留意这宫里可有能担太子殿掌事大公的人选。”

廖晓拂听完琢磨了几番,几次想开口又忍下了,最终凑上去,眸色透着几分坚定几分确信,轻声道:“殿下要找的这样人,小福子倒是真想到了一个呢。”

近来几日王过福闲得紧,劳累数十载的身子骨不适应得发起松酸,忙不迭地在养心殿寻活计。他本就是由养心殿出去的大公,再加上这次实乃受罚降职,明面儿上说是辛苦多年、劳累先闲着,等着圣上发落。私下里也就先给了个空职,吃喝供应不缺,但处处再由不得王公公插手了。

就好比万岁爷和太子爷一同给王过福赏了个巴掌,左右掌他的嘴呢。王过福在宫里什么没见过?这点儿失意全然不当回事儿了。只是夜深人静,一壶老酒作伴,当奴才的再不屈也不敢和主子道半个字儿的冤。

太子前几日险些被阴毒了口舌,这事王过福自知是逃不开关系的。可他怎么也想不出那指使自己的人到底为何如此?这可是她的亲生子、身上肉,一向爱子如命,这回怎么能够!

罢了,主子的念头哪里是奴才能琢磨的。王过福抿尽了一盏酒水,刚要灭灯入睡,烛台里一个火星子迸裂开,烛花爆了。

“烛花儿爆,喜事儿到咯……”王过福嘴里念念道,眉毛间舒展了些。若说他这辈子提得上什么喜事儿,无非就是得了圣上的令去太子殿当职。没去之前王过福只在养心殿外远远望过一瞥祁谟,真真的龙子龙孙呢,那眼睛、鼻子、小嘴巴儿无一不端正好看,穿着杏黄色的太子袍,小小人物一般负手立在皇后娘娘边上。

“王公公近来可好啊?”

王过福回想之际正迷茫着,分不出声音是虚是实,还当是心里头念着的小太子在唤他,应声一转,身着黑衣的夜行军般的人影儿已然站在跟前了。不用摘那蒙面,王过福的耳朵仅凭那一声使唤便知道来人是谁。

“太子殿下?”惊呼一刻他抻了抻平中衣,行了大礼,“奴才王过福给殿下请安,前几日害殿下受惊,奴才罪该万死!”

祁谟摘了蒙面,一口气把那灯烛吹熄了。自幼习武再加上王过福不得宠,住得小居离养心殿正宫偏远,故而他趁轮换守卫之际翻檐越进还算轻易些。上一世的蜂子毒害他误了大事,祁谟将近身伺候的侍从审了个大遍也没摸到王过福身边来。

上一世想不通的事,这一回祁谟摸到了关窍,怕是那个人暗中的手法了。

“王公公,孤自小由你带大,本以为凭着这份情谊,下起手来你能多顾忌几分。却想不到……想不到连你也容不得孤了。”祁谟坐回王过福方才坐过的凳上,取过一盏酒水自饮,前世今生的苦一同发出来,“孤自幼遭人算计,父皇与我离心,大哥处处占尽上风,二哥只当没孤这个弟弟,三哥素来与谁人都亲近。孤还当宫中唯有你与母后是真心的,你这一刀捅得孤如何是好啊。”

“殿下……”王过福的脸几乎贴到祁谟靴面儿上,呐呐道,“殿下!是奴才罪该万死,殿下若是想出气叫奴才怎么死都是好的!”

祁谟低着头,在夜色中直视王过福的后脊。“孤还记得自幼想当个大将军,愿替父皇上阵征战,携千军万马平边境乱。那时太子殿里的小公公面皮薄,还是王公公亲自低着腰当作战马,将孤背在身上,亲口劝着太子长大若吃了屈也切莫动气,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千秋万世。”王过福接道。

“是,孤倒是真龙天子,可幼年过得如何王公公比谁都看得清透啊!你说,孤可曾真心欢笑过一日?可曾痛快过一日!父皇将你从养心殿拨来,怕也是早早提防着孤,才命你一日日把太子殿里大小事全通报过去,你说,这样的屈孤当不当动气?”

王过福一磕头,惊讶于祁谟竟然通晓自己外送消息,急道:“太子切莫再气坏身子!奴才死不足惜,只求殿下记着奴才昔日的话,别伤了根本。”

“好一个记着奴才昔日的话……”祁谟长叹了一声,不知是为了上一世冤死的太子还是这一世要逆天改命的自己,“那毒水之事,孤不瞒着你。孤早就知道那水是你过手送进来的,也提前派了人喝下,才好找个由头将你打发回养心殿。你对父皇衷心,若你在一日,孤太子殿便无密话可言。只是那毒蹊跷至极,别说是你,就连太医院想寻都寻不来的。你莫要说是你自己的主意来下毒害孤,现下孤要你一句实话,这水是不是那人派你送来的?”

王过福半跪立,十数年前站立不稳的小太子如今已剑眉入鬓,而他运筹帷幄之中的宝剑只待出鞘,恐怕瞒不住了。开口前他已然下定了主意,便以求死之心再护那人一回吧。

“殿下这话何意奴才不知,求太子开恩,就当是老奴的错。只求殿下记得那人并非歹意,切莫再牵连他人……”

“果然……”祁谟垂目说道,心中一块悬石落地,两世茅塞顿开,“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人。你是母后的人,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留言,请放心的入坑吧,我的坑品还是很好的。

第11章

上一世太子封王,王过福于养心殿死谏,祁谟那时被困住手脚而冷眼旁观,心如死灰。只是本应拉去乱葬岗的尸首最后竟然被外祖父找人敛去安葬了,祁谟后知后觉,那年也由不得他多想,这回将前因后果针串般细细滤过,竟然想通了关窍。

原以为母后是个不关朝政的,想不到竟也在父皇身旁安了人手。父皇英明了大半世只当王过福用着衷心,却不知他为何衷心。原因不过其他,王公公不伤太子的缘由无外乎是忠了赵皇后的一片舐犊情深。

“殿下只当老奴死不足惜罢了,万不可疑心……万不可再疑心旁人!”王过福的冷汗一颗颗地往外淌着,半天没认了太子的问话,也没说那旁人究竟是谁,“老奴伺候殿下一回已是大福大幸,无根之人……身份卑微,无福享子孙福报,奴才王过福能照看太子一日也是不该有的福气了。”

祁谟又叹一息,负手背立于窗棂之前。“事到如今,那蜜水想必……定是母后的凤意了。但害孤之事你可认罪?”

“殿下息怒,老奴认罪,奴才罪该万死!”

“好!”祁谟挥手一转,目光如凌厉疾风,“既你也认罪,那孤就罚……”

王过福最后将头一点一磕,怆然泪道:“老奴只求殿下不忘,真龙天子!千秋万世!”

祁谟的左膝一曲竟直直跪下,衣袖翻飞,如半条蛟龙越水俯首。“那孤就罚你受这一跪,今日一跪,自此认你为义父。孩儿祁谟,给义父请安,愿义父千岁!”

王过福登时与祁谟面面相跪,耳边七七四十九重雷洪电闪!扑着揪住了祁谟的衣裤。“太子快起!此等人伦不道之事万万不可!”

祁谟自小眼观周遭权术,命人安于己用的法子无数,最好不过利用亲缘。玩弄心计,柔强于刚,戳起要害。公公都是绝根户,更何况王过福对祁谟有情有义,太子并非无心,这一跪里三分利用七分真情,于公于私这份恩典是要给他了。

“孩儿五岁赐宫,腊月初见,义父持一把绸伞从养心殿领旨而来,亲自给独自赏雪的小太子遮风挡了雪。当夜义父以孩儿冬衣的风毛今年选得不好罚了尚衣局总管太监,并亲理太子衣冠之掌事宫女杖毙。当夜过后,孩儿饮食起居再无差池。”

一把辛酸泪顺着王过福眼角而下。那年他也就是个刚及二十的小公公,得了皇上青眼去太子身边当差。谁知还没走到地方,远远便看见那团小小的明黄色蹲在一棵百年老树下,拿着一支枯枝在雪地里刨着冰一人玩耍,雪片打湿了整头竟无一人上前拦着。王过福当下急了,不顾衣衫单薄,一言不说地弯腰给祁谟撑伞,心里想着赵皇后的嘱托心痛不已。小太子不得疼爱,刚封了宫,日日见不着母后,下人们倒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犹记当年太子玩心大,对此事浑然不知。等团成一尊小小雪人之后才回过身,发觉身后站着个落成雪雕的小公公。晚膳后祁谟忽起高烧,王过福饶是进宫后没了气性,当夜,大怒不止。

“孩儿九岁发痘,母后急得乱了心思,义父当即立下命人封宫,不消一刻就于下人房扯出来一条沾染过痘水的幼童小衫,押了下人房数十位彻夜审问,拉出一串相关之人!后不顾太医院劝诫,执意贴身看顾孩儿,十日之间未曾离开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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