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慢些,慢些……这是要去哪儿啊?”谅是小福子再胆大也没有过被男子拉住乱跑的经验,急慌慌地问道。
“跟随我来便是。”
祁谟不说,转身便一身戾气。小福子紧紧被拉在身旁一侧,忽地看清他高高吊起的眉梢下尽是压不住的快意恩仇。这般的太子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狠猛,又仿佛这才是那窝囊皮囊下的真人,这番男儿气概是一个公公永生不能沾染的,叫他一阵怕又一阵迷恋。
祁谟不知身旁之人的心惊动魄,倒是转过偏院,顺着上一世三皇子所说,寻到了一处更隐秘的园子。怔怔顺着那通往深处的小径望去,果真是有一口凉井!
“殿下,这是?”小福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难不成太子要带自己投井了?
“你敢不敢随我下去?”祁谟站在井旁,恍如看向阴曹地府,仿佛从那口深深的凉井中能看出光亮。
“殿下!”还真是要带自己投井了。小福子一刹那乱想了许多,想到师父和师哥们,又想到许久未见的哥姐,眼前的万物都被身前男人的影子挡住了。若自己去了,师父也会帮衬家人一二吧?师哥们定然会给师父养老送终吧?能陪着殿下一死,这辈子总归是无憾了。
“殿下……小的是殿下的奴才,自然愿意跟随的。”
廖晓拂紧紧抓着祁谟的袖子,毕竟还是个孩子,勇猛了一瞬间便恍惚了,单薄的身子里烧出一股冲劲儿,生生将自己身子的不全和身份悬殊的念头盖了下去。宫中被丢弃在一旁的阴冷日子过得太久,太子将他暖着,把他一颗死水一样的心暖热了,就要永世死在一处了,那这话说也就说得了吧……
“殿下,奴才……我……”
廖晓拂的小脸一片惨白,眼睛都紧紧闭着,说话声都微弱了,大着胆子靠过去,将身子靠到太子结实的胸口上,颤抖着竟然搂住了。
“殿下、殿下得罪了,小福子对殿下……是有那种心思的,就那样龌龊的心思……怕是污了殿下的耳朵,可此刻不说怕是要抱憾了。就搂这一下,好借一些殿下的胆子,一会儿就不迟疑地随殿下走……就搂我这一下……殿下莫要嫌我没出息了。”
祁谟原本盯着凉井的石壁正查看呢,人若要下去必定有软梯,果真是口稀奇的井壁,连一处潮湿的青苔都没有长,必定时常来人打扫。再细细看去,壁石内缝隙间的凹处嵌着一条中石色的软梯。
谁料正要出手,小福子天可怜见地扑了上来,薄薄的眼皮子眨一眨就埋进自己胸口念叨上了,声音轻轻却吓人得很,越听得太子两眼发直。
只依稀听到他说要借自己的胆子,还要搂一下?他的脸一直贴在自己胸口上,紧紧贴着,隔着衣衫都能觉出他身子的轮廓来,想必定是有事吓住他了,若不敢下井一探还是不要逼迫他了。祁谟思索着,不自觉地搂紧了胸口的人,谁知这一搂,哆嗦的小人儿竟然更用劲地回搂了,还往怀里凑个不停。
“殿下,我……”
“莫怕!莫怕!我去井下一探,不消一炷香即刻归来,你就在井上等着可好?”祁谟摸着他蜷成一团的身子说道,不知是何事将自己这孩子吓成这样,酸心难耐,又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切勿让宫中鬼神之说哄骗了。就说真是有什么,孤在这里,孤是太子,身上有龙气,镇在这里就绝不让脏东西害你性命!”
“呐?”廖晓拂眼眶正憋得发热,一听像炸了一般,惊出一身冷汗,匆匆推了一把跳出祁谟的臂弯,抹着眼睛急道:“殿下刚刚耍弄奴才!”
祁谟被他冷不丁抱了一通,怎料温柔乡下一刻换成了张牙舞爪,换做旁人剜了他的心都有了,却不知自己如何将他欺负了,顿时无言。
廖晓拂不知怎样开口,心虚至极,只盼着刚刚自己口舌不清,太子也未听全,当下仓皇起来。“……殿下赎罪,我吓着了,对殿下作了大不敬之事,要杀要罚都……那个……可要下井?殿下要下井?要探什么?奴才跟着一起帮衬。”
祁谟只知道自己真是碰上了小煞星,压根儿闹不清这是哪一出戏。方才这小玩意儿还在自己怀里扑着呢,跟自己黏成了一个人。这会儿子跳开了一丈远,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只好将人揽过来安慰道:“这底下没有鬼怪,你我下去便知道了。方才嘴里念叨什么呢?什么将你吓着了?孤帮你出气就是。”
第16章
廖晓拂匆匆转过脸去,闷声道:“没有!没有什么,就是……就是吓着了。这……这井深成这样,殿下打算如何下去?”
祁谟看出小福子心虚,当他是胆子小了,匆匆略过不提,只踏前一步,道:“我自然是有法子,你看这处便有……”
“何人在上面喧哗!扰了本王清净!”井底之处幽幽传来一阵男子的叱责,自下仿佛从阴冷的死人之境沾着阴风而来,令祁谟的瞳仁微不可查地骤然收紧了。
“这……这是……”廖晓拂险些没能站住,拉扯了几下太子的衣袖,双脚却像被锁链扣住一般。哪里有什么鬼神,这底下分明是殿下的声音,可殿下的人好好地站在这里!
终于还是来了。祁谟心道,自上而下寻声而去,在那经年不见日晒风吹的井底,一张陌生又百般熟悉的面孔如魅影初现,静静而立,甚是诡异。
祁谟于井上,身着绛紫八龙太子便服,眸光温润,气内敛而收。那人于井下,身穿玄色麒麟长衣,眉眼嚣张,犹如阿鼻地狱之火。
廖晓拂使劲咬了一口舌头,钻心之痛叫人醒觉,这才晃着脑袋区分出来。一口凉井犹如冰面隔开,一人犹如活出两面姿态,莫不是熟知太子神色非要搅浑了不成!
祁谟直直地望向井底之人,险些憋疼了眼角。那人整齐立于光下,待适应了过明亮的日光,也直直地盯着他看。只是这短短的一看就已卷起二人心头的千军万马,惊涛骇浪。
正当廖晓拂还当自己是花了眼、瞅见错觉的时分,就听见太子用从未听过的漠然语气缓缓说了一声。
“四哥活得当真舒坦啊,是不是?”
那人也不惧也不惊,视太子如下人,愤然甩手而去,又隐入井下死水般的阴影里。静了片刻,冥冥之音荡着回声传来,竟像要将人招魂到地府去。
“都给本王下来说话。”
廖晓拂还没缓过闷儿来。自己先是误会了太子,好一通腻歪打算随殿下而去,然后又见着个和殿下九分相似的鬼影子,那影子还唤他们下去说话。紧接着太子便于石壁夹缝中寻出一段软梯,下脚立稳之后便唤他一同下井。
有太子相陪,小福子心中的恐惧骤减,也暂且不管那人是人是鬼就跟着糊里糊涂下来了。
料想这井下必定是住人了许久,生生凿出了一条细道,两侧环砌着防潮的上好砖石,两石接缝处烤着烛火,跟油灯似的永不返潮。脚下原本是土,走几步就步履平稳,紧而塌在分量极厚的真皮褥子上,哪怕天寒地冻也冷不到这儿来。
而荒唐之处是这井下的石穴内竟也点着容檀香,险些叫廖晓拂误认此地是太子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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