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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谟拉住缰绳轻拽左端,小白菜便抬首往左一转,撇下青松往石林中去。见苏青松看不着了,他便松了缰绳,两臂将青缎身子揽住不放,当真像藏起了宫中一样宝贝,不想叫人看着一星半点儿。廖晓拂不知太子意欲如何,往前躲了几番又被拽回来压住,心里头却是暗自欢喜的。殿下这算是……这算是当真在意自己呢?既然口唇都教殿下啄过吃过了,眼下太子若想抱一抱他,就……就不躲了。

祁谟将口鼻埋进小福子的发根,除了皂角还有股子香气,叫他心底柔柔起了怀念。原想只当是想与他亲近才觉得这香粉气味甚好,今日细品,果真是他自小喜爱的。这香是海棠香,是他母后宫中的西府海棠。

西府海棠当属皇后宫中的好,其花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重瓣微有红晕,花蕊淡淡。太子自小在海棠树下舞剑念诗,时时看护那树那花。莫不是那株百年海棠得了日月精华,化作人形前来报恩了呢?一想如此便又将怀中人收紧几分,唇落在小福子的耳根处点点轻啜。只是廖晓拂肤色浅,几次下去就啄出一个海棠色的印记出来,吓得小人儿一动不敢动,只等着殿下吃够。

祁谟见自己又把人给惊愣住了,便将下巴撂在廖晓拂肩上,叹道:“孤叫人置马鞍给你,原先是怕你受苦。可真要带你行军,孤这太子当了这么久也不曾有这几日的忐忑。刀剑无眼,水火无情,沙场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可若不带着你,孤又当真不舍,放心不下。马鞍用的料子皆是孤亲自选的,还命人缝了一道五安符进去。只求马儿和这符能保你平安,除此之外,孤也就不再求其它。你说的不情之请,孤也猜得出来。若出兵北辽,一来一去就要整年。你自幼视家人甚重,必定是想出宫看看大哥,再看看两位师哥吧?孤准你就是了……只是往后不可再与旁人亲近,出兵后也不可再贪看苏青松。重阳候府皆是武将,若峥嵘沙场青松必定胜孤几筹,你不可总看着他,只看着太子就好。还有……你身上这香气甚好,我儿时就已喜闻棠花香了,往后和我在一处时就多用一些,我闻着欢喜得很。”

廖晓拂僵住身子听太子肺腑之言,浑身恍如化为绕指柔,都不能动弹了,只剩下点头的力气。原来殿下也不是生性凉薄之人,动情之时竟叫他这般迷恋又心疼。不仅担心自己的安危,难得替他思虑周全。此刻的情愫如融化冬雪丝丝延进了廖晓拂的心口,他只求这符能护住太子周全,那这一生便真可无怨无憾了。若殿下往后要娶正妻,那他……便求最后一份恩典,再遣回钟鼓司去,日日给殿下撞鼎祈福就心满意足。

廖子孟此刻正在番邦府邸的马厩中捣磨草籽。那日自己被三皇子下狱,又糊里糊涂被人提出来,后心只挨了狱吏几拳头,当真想不通这里头的缘由。出了大狱廖子孟便急急往端午门去,怎料身边熟识的弟兄一个都不见了。既然弟兄们不见了,那他必定是要先回婶子家看看文武。谁知还没脱完鳞甲,一锦衣侍卫前来通报,说应宫里大人的令,即刻带廖子孟至番邦府中医马,不可耽误了。

若此人不来,廖子孟也必定要将此事告之城门郎的。番马所中的断骨响之毒不祛,只用铁嚼子生生将马儿勒住锁住,那牲口必定活不过几日就要力竭而死了。故而他也不敢耽搁时辰,收拾了包袱与侍卫去番邦府邸领命。

怎料一进番邦府就傻眼,廖子孟揉了几把眼睛,还当自己花眼。马厩中卧着的女子可是前日救过的郡主?看她今日不曾蒙面的样子,泪眼涟涟不止,便知是真心疼自己的雪马。可就算再心疼,郡主也是千金之躯,怎得能和牲口一同睡在马厩里了?这……下人也不拦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终于要征战沙场一雪前耻并抱得美人归了!!激动!吼!可是身为小福子亲妈,每次写太子毛手毛脚都好想勒令他住手!放开你的爪爪!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太子祁谟:好香好香好好香,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亲不够。

廖晓拂:哎呀痒痒痒痒痒痒痒痒……殿下不要留下印子哦……

小白菜:mdzz,两个人有多重你们心里没有点儿那啥吗!

第66章

廖子孟当真是冤煞了郡主的侍女,四个小丫头皆与郡主一般大,姐妹样地长起来。是当年郡主苦命的阿母自知身子熬不了多久,亲手给女儿挑选的贴身侍女。郡主被番储送来和亲已是叫四姐妹心里头含了大恨,谁料郡主一入城便被中原男儿刁难,这样的皇子不嫁也罢。只是姐妹们心中难过,一路辛苦而来,郡主和使节不仅人受了折辱,连番马也跟着受罪。

番人爱马,郡主也是急得上火,眼看雪马唇齿勒出血痕数条,可领旨前来的军医竟探不出症结所在。仅仅一日郡主便消瘦许多,当晚竟舍了精心预备的卧房,搬了褥子和雪马同睡。

只是这八匹雪马现下连主人都识不出了,四蹄皆束缚着铁锁,横倒于稻草垛子之中。郡主本就是一双蓝眼,沾了泪珠倒像一汪山泉眼,叫廖子孟不知该说此乃妖异还是神祗。

大任在身,廖子孟只得先吩咐侍女将郡主请回卧房。怎料郡主倔强又不骄矜,说什么都要留下亲眼看着英雄医马。一声英雄喊得廖子孟差些摔了跟头,只道不敢当、不敢当。再如何他也就是个守卫,可郡主再如何也是番储之后,哪里就能当得起姑娘一声英雄。再抬头,郡主松笼着发髻,身上披着藕荷曳金雪羽的宽松斗篷,烁如星光的幽蓝眼珠当真如猫子一般。只是这回再看,便不觉得是初见时的妖异,更因彻夜涌泪,眼中犹如碧波翻澜,涟波蓝漪。

廖子孟心里如同揣了大锣,只敢低头去看马。真一坐下医起番马来那就是另一幅认真样子。熟知断骨响习性的必定当属山民,只因一旦进山,牲口的命就比人还贵重了。人若不熟识摩罗子的叶样,将其混入草料被牛马误摘误食,不消半柱香就能跑光所有的牲口。这些牲口不仅担负要交于货郎的贵重山货,更要紧的是识途出山、躲避猛兽。若是牛跑光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马匹跑散,人必定要生生困死山涧谷底了。

故而跑山之人头一物怕断骨响,次一物才是怕毒蝎恶虫。

廖子孟蹲下细看,这些番马的眼褶子都快翻不动了,口鼻皆有血沫,当即对军医喝道:“不好,还请大人们速速取来藜芦草吧,切勿不可再与细辛同用。将这些番马催吐是无用的,只因那毒物不是口舌之祸,马肚中并没有什么东西。”

军医都是圣上亲自下旨派来的人,大多身有官职。番马之症显然是中毒所致,故而理所应当灌入了催吐的药汤。谁知几碗药汤灌下去,马儿不仅吐得白沫横生,甚是可怜,竟连眼褶都无力合上了。而对廖子孟这等无名小卒的话更是不会轻信,将人晾在马厩半日都不见一个药童上前。

眼瞧着这一排排的好马要没了,廖子孟才顶着掉脑袋的罪过去唐突郡主,朝那几名侍女拜了一礼,说道:“麻烦四位姑娘与郡主通报通报,在下廖子孟,虽只是个城门守卫,可确实知道如何医马此症。再不快些恐怕只会抱憾了!”

侍女听完急急跑去与郡主说,大有死马当活马医的势头。不消一会儿,西番使节挂伤前来,怒气夹在吼声中震耳欲聋,朝廖子孟喊道:“中原贼人!你可当真会治?与我来!前去给本将看看坐骑,如若有效再给郡主通报!”喊完如同鹰叼野兔般将廖子孟架进另一马厩,廖子孟定住一看,又是一匹千载难逢的金血汗马被折腾得没有生气了。

“你仔细看清楚了!可当真会治?本将的马已随军数次征战大胜,救过本将性命!若是死在了你手中必定要用你的命来祭它!”话毕高于九尺的大汉竟猛转过头去,眼中死死憋住几滴泪,皆是不舍之悲恸。可见番人于战马的情谊当真是深厚了。

“是,是,在下尽力就是!将军还请派人找来去年年尾时分采挖的藜芦草,隔年的也勉强能用!这藜芦草又称七厘丹,军医不拿在下所说当真也是情有可原,只因七厘丹本就是毒草一株。但却恰恰可治摩罗子的药性!”廖子孟也不知此人什么身份,胡喊一气,总归看着是个将军,又道:“七厘丹长于深山溪水旁,年尾便可采挖。除去其苗叶,滚水浸烫后晒干,性味寒苦辛毒,质脆而易折断。将军的人若不识中原草药,也可带来交于在下。那七厘丹断面是粉霜白沫,可命人掰开看看,越呈粉越是新鲜……”

使节本是个暴躁性子,事关其爱马,更由不得他说完,速速命人与军医去抓药。那帮尚且看不起廖子孟的军医皆愕然不信,站出来就欲反驳回去,竟被使节一个个摁住脖子拎了出去,想来是气狠了。眼瞧着这帮无用的军医开了一夜方子,他必定不愿再多听一句。

廖子孟眼瞧着方才嗤笑自己的军医都被扔出了府,同时也不安起来。这些马中毒不短了,若是治不好,恐怕小命真要不保。一炷香的功夫下人便寻来了藜芦草,廖子孟小心翼翼将其亲手捣碎又捻成面,再添一味温和药引,煎制后揉成苦丸,才请将军掰开爱马的嚼子将药丸塞进去。

“汉子,我这马连喝水力气都没了,当真会吃你的药?”看廖子孟揉药丸的手艺颇为熟络,使节的语调也降下来了,问道。

“将军莫急,自来牲口就比人的命数多。若是在山谷中了毒物,牛马皆会去寻克药性的草叶来吃,想来必定是闻得出来。且看将军的爱马肯不肯吃下,就知在下这方子抓得准不准了。”廖子孟答道,一字一句皆是笃定。七厘丹能克摩罗子本就是没死成的牲口自己爬着去吃的,山民才能得知藜芦草除了毒性还有这等用处,实属万幸。话刚落定,那马的眼褶动了动,干涩涩的舌头卷着苦药丸就往口中急送!使节大喜,看爱马有救,一声令下命人寻来够数的中原毒草,又揽住了廖子孟的肩背问其姓名,当下就要称兄道弟。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端午门守卫一名,身份平平,怎可敢与将军并肩。”这点子眼色廖子孟还是有的,马儿还未起身,这恩他不敢接啊。

“诶!什么不敢不敢的!中原汉子就是不够爽快!本将大名阿史劾,我叫你一声廖老弟,你称呼我一声阿史劾大哥!”使节边说边用手掌猛拍廖子孟后心,空响了几声就见廖子孟面色不对了,当即问道:“怎得了?你们中原汉子也太不禁锤打了!本将才用了三分力气,看你脸色竟是要呕血了。”

廖子孟原本还好,谁知被狱吏猛踹后心的那处伤又叫番邦猛将给锤了,白岑岑的脸色汗如雨下,一张口竟真呕出一口血痰来。

“无碍、无碍……”他急急用袖口擦去唇边血迹,摆手说道:“旧伤而已,将军还是先叫在下给郡主医马吧,郡主……想必是哭了整夜。”

“蛮混话!你今日对我有恩,却叫我一拳拍吐了血还敢说自己无碍?当真将我番人看作不忠不义的番子了!来人!将府邸中的什么御医抓来几个,好好给廖老弟治伤!”阿史劾声如洪钟,顷刻就有下人跑着去办。廖子孟推脱不开,只得按其吩咐在雪马身旁蹲下,一边捻药一边脱了衣衫,好叫给宫中贵人摸脉抓药的御医为自己背处疗伤。

碍于郡主还在,阿史劾用雄武身躯挡住了廖子孟的赤膊,并急急给侍女眼色。郡主还未嫁人呢怎可见外男的身子!可郡主不见马匹好转是绝不肯走,众人皆劝不动她。无奈之下只得叫这外男的身子被郡主看了,统归吃亏的是廖老弟。

郡主心中对英雄怀有敬意,还柔声吩咐御医不可马虎用药。谁知等看清了伤势竟惹得众人大叹。后心一片可怖淤青犯出血紫,一看便是被人用脚踹过了。不止如此,精瘦平坦的肩背竟扛着不下数十处的伤疤。看那疤状不是新伤,皆是长年累月留下的,可见英雄数次险些丧命,郡主也是头一回见男儿胸膛,一时除了敬仰又多了几分莫名的心疼。

元帝靠在养心殿中睨目养神,赤色洒金紫貂的长袍在身,一手持折子一张。紫檀书案上热着一只高龙团福铜色的精细汤婆,祁谟与皇兄们立于下首,不看便知应是安贵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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