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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贵人也笑着回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如今妹妹怀着皇上的骨肉,再怎么娇养都不为过。还望妹妹体谅姐姐照顾不周,惊麟宫想必比这里好上许多呢。”

苏贵人记恨安贵人前头抢过自己的宠,看她腹上平平,故意将大氅又紧了紧,道:“这话倒是真的呢,都说有身子的女子毛病多,妹妹现下穿得再厚都觉得不够,冻着自己还好,若冻着肚子里的可是罪过了。想必惊麟宫必定温暖如夏,妹妹就不在此耽搁,先上轿了。姐姐好生照顾自己,妹妹时常回来看看。”说着身子一转,带着丫鬟朝外头去了。

觅儿被错身的乐心剜了一眼,待随主子进了厢房,嫌弃道:“哼,刚有身子得意个什么劲儿!我家小主还看不上龙胎呢!”

“慎言!”安兮香缓缓扶着椅背坐下,等外头都清净了说道:“真是宠坏你这丫头了,外头还没走干净就敢浑说。若是叫人听见岂不是害死人了。害死你我不打紧,若是将娘娘和……和他也害了,我下了阎王地府也不认你这个丫鬟。”

“小姐别气,觅儿知道错了,往后把嘴闭得死死的。”觅儿赶紧给安贵人捶捶肩膀,轻声问道:“小姐可别气了,叫奴婢伺候小姐服药吧?娘娘说……误了时辰不好呢。”安贵人听了点头道:“那还不快取来。”

觅儿跑至红木翻屉的斗柜前,从最下面拉出一个漆乌小匣,取出一颗药丸给小主合水吞服,胸口心疼地突突直跳。“也不知娘娘的方子有没有用,可别伤了小姐的根本。”

“必定是有用,否则怎么能是苏贵人有孕,而不是我呢?每每侍寝后皇上都不赐汤药,必定是想要皇子了。若不是娘娘肯帮我,我当真怕怀上的孩儿不是他的。”安兮香服下药丸不易大动,上榻倚着团枕,花容疲倦非常。

觅儿取来汤婆给小姐暖住小腹,又一下下捶打安贵人的小腿,不知怎么才能叫小主舒坦些,只能埋怨老天叫小姐命苦了。原本安兮香乃户部侍中之女,出身不高,若进宫做秀女是排不上的。安侍中及夫人曾为女儿指腹为婚,故而安兮香自小就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情郎。只不过皇太后选女入宫挑上了她,才将这对儿眼看就要提亲采纳的璧人拆开了。

谁料两人用情至深,上一世安兮香诞下龙子升为妃位,仍旧忍不住私会外男,叫武贵妃逮住个正着,就此发落了。这一回安兮香提前入宫,祁谟便叫苏青松早早将那位王公子安置好,进宫当了侍卫。安答应一朝入宫,心性灰败,直到无意撞见了心上之人才有了在后宫活下去的心意。

“小姐服下这药……可是身子疼了?皇后……莫不是要害小姐吧?”觅儿看着主子难受,心里也跟着发凉。

安贵人摇摇头道:“娘娘若是要害,早在撞破我与他私会那日就下手了,岂不是多此一举?再说这药丸本就是我自己求的。侍寝前我早死了心,活着也是不敢连累爹娘,若不是娘娘教诲,恐怕……唯有活着才能见着想见的人,我若是死了,恐怕他也跟着一起去。皇后娘娘教我取悦龙心必定有她的主意,可后宫里头谁没有私心?就连我也是有的。只有我能过得好,将来我与他的孩儿才能好过,不叫宫人欺负了。只是终究辜负他,如今一女侍二夫……若不是娘娘帮我,当真不敢论断将来肚子里的孩儿是谁的。”

“小姐又思虑多了,王公子不是没有心肝的人。每回见着小姐不都笑成个傻大个子。”

“他啊?他自小就是个傻的。”想起情郎来安贵人脸上才有了笑颜,身子里也有了一丝暖意,“自小就总学个鸟儿虫儿的哄我笑,可不就是个傻的?”

觅儿糊里糊涂地跟着点头,若不是皇后娘娘帮衬,小主比苏贵人早得宠三月有余,肚子里恐怕早有了皇上的骨血。奈何小姐与王公子用情至深,必定也不会心悦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不叫主子难受,她揉着小姐的手道:“小姐还是歇歇吧,皇后娘娘安排得好,小主侍寝隔日总能见着公子的,若真有了身孕也诊不错日子。要是脸色不好看,王公子守着宫门也不安生呢。”安贵人歇得起了困意,点点头便慵懒地翻过身子睡下了。

待到了钦天监择定的日子正好是五月十五,这天祁谟早早就起来了,由小福子伺候着换好杏黄色的衣袍。廖晓拂将垂落的衣袂一点点抚抖平整,隐隐约约觉出今日殿下心里头有事。

“殿下早膳用得不多,是饭菜不合口还是心里头不开心?”小福子在铜鼎里燃上荣檀香,使劲儿吸了一鼻子。这香燃得淡淡却久久不散,叫他心神安定。

祁谟静静一笑,却不能告诉廖晓拂观星斋有过的冤案,可心中千千万万个不愿旧地重游。他将手伸向小福子,叫人过来,又轻轻攥着那只戴福字金钏子的手腕,问道:“若你在,便没有什么不好的了。你敢不敢今夜随孤一同上观星斋?那地方……当真是高得很呢。”

廖晓拂不知太子消沉什么,心在胸口慌乱地跳,仓促间只想为殿下做些什么解忧。就悄悄转了个手腕,一根小指头大胆勾住了太子的一根指头,攥收得紧紧的,用上了骑马上鞍的力道,如同无声起誓,他小声应道:“殿下放心,今日起你去何处,小福子也要跟着的。”

“若叫你跟着是吃苦呢?”祁谟随口一问,“若是吃不饱呢?”

岂料小福子一板一眼地说:“那也是好的。若苦都叫奴才吃尽也好,殿下就不用吃了。”

消沉黯然由心念而起,是太子想起了前世今日,此刻祁谟却被廖晓拂暖得心跳陡然一停,原先那些野火灼烧的伤和痛被这只小手驱散得无所遁形。今日之前祁谟当这一世是自己救了廖晓拂,今日之后便是廖晓拂来渡他。

“时辰到!”幕得贵在观星斋的青玉案上跪道,四角燃起盘龙般的青烟直上飘去。元帝身着明黄色龙袍踏上首阶,皇子紧随其后。再跟着的是正一品至从二品的官员。一行人浩浩荡荡肃穆而上,一刻踏入观星斋祁谟心中已平静如水,这可是久违的地方。

“禀皇上!微臣及钦天监副司静观天象,将星无异象,凶星势败走,星月北同辉,紫气凝紫微,不仅不是危相反而实乃吉兆!恭贺皇上!坊间谣言一说不攻自破,陛下即可安心了。”钦天监正史笑得脸面都僵了,虽说五月已至可观星斋在瑶池之上,晚间高处风大,观星半个时辰也是冷了些。但这星象确实是好的,大有帝星紫气凝聚,将星破天之势,若不是指元帝便是宫中要有新帝诞下了。

皇上听了这话脸色微暖,道:“甚好,朕早说谣言无据,只怕是有心之人故意而为之。方才你说紫气凝紫微,可是宫中要有新帝?”

正史半垂着眼睑应道:“正是,帝星破空耀天狼,将星突显而群聚集,必是新帝出世之兆。”元帝闻言骤然心思一动,新帝?莫非上天也认定太子已废,要另选天子了吗?若真是如此,苏贵人已有身孕,安贵人的肚子还没有动静,不知道是谁会诞下这位龙子。

重臣听闻皆面色哗然,特以大皇子为首。好嘛,钦天监这话说得当真打脸了,宫里头三位皇子都在,其中一位还是立过的太子,这正史究竟会不会看天象,岂不是说面前三位皇子皆难以继承大统?

“既然谣言已散,九州震动并非三皇子出征而遭天罚,臣还特请奏圣上,是否应派左右翼大军副统领赫将军带兵前去?如今急报未到,不知三皇子是否脱困,还请圣上斟酌派兵前去。”武丞相躬身出列请奏。

今日本就是为破嫡子谣言而来,又叫钦天监观出新帝之兆,于情于理此刻太子该应明哲保身才对,却不想祁谟忽而上前一步,头戴太子玉冠大跪而道:“儿臣愿带兵前去!还请父皇恩准!”

顷刻间众臣面露惧色,脸上除却惊讶还有不解。太子这招是自弃了?此刻前去岂不是送死?莫非是想孤注一掷抢夺兵权?就连大皇子也察觉此举不妥,满心疑虑地将五弟打量个遍。他才不信五弟是去好心解三弟的困局,这慌扯得他都骗不过,父皇必定信不了。

“传朕口谕,左右翼副统领赫将军听令,携兵五千,不日北上奉州。”元帝冷冷说道,心中早将利弊过了个遍。如今新帝之兆已现,他也用不上在宫外杀死太子,只需找个由头废掉即可。可若真叫太子带兵出宫,难保祁谟不会反水一战。

廖晓拂在最后头站着,肝肠都要寸断,忍住眼眶的泪和鼻子的酸意替殿下叫屈。太子就这样直直跪在地上呢,青玉案上那样冰,皇上不仅不看,连回一句的话都没有。可这等羞辱殿下已经忍过了十七年,如今殿下还能忍下,他这个八品的小太监当真忍不下了。

“儿臣祁谟,愿带兵前去,解三皇兄于危困,还请父皇恩准!”祁谟面不改色,磕头一拜。

元帝沉声道:“如今谣言已破,朕不想再听有人说什么嫡子出征的传闻!明日起胤城各部加派人手,给朕彻查谣言之源头!若有人胆敢多言抗旨,取齐首级,以儆效尤!”

祁谟又叩了个头,再直起身来额头撞红了一片,大道:“儿臣祁谟,自愿带兵前去,解三皇兄于危困,还请父皇今日恩准!”

廖晓拂咬住手背在后头听,仿佛听了世间最残忍的笑话。他与殿下隔着数层朝臣,只能堪堪看清地上跪直的那一身杏黄色的衣袍。殿下还没起身,必定心如死灰,失望至极,此事之后想来更不会有人将他看做实至名归的太子了。想着殿下受了委屈还跪着,廖晓拂再怎么也撑不住这份千斤重的难受。殿下就那样跪在前头呢,他过不去、看不清,臣子竟无人舍得替他的殿下辩一句。这份心疼化作酸意直冲了眉间,瞬间凝湿了廖晓拂的双眼。

“给朕住口!”元帝用力喝道,九龙顶冠的珠帘也随之震晃,龙心震怒。他盯着太子惨白的脸怒道:“身为太子,无德顶撞父皇,莫不是也要逆反天意!来人!将……”

“报!”观星斋上的钦天监副司急急跑下来跪道,险些一滚而下,朝臣听见动静皆抬头向上眺望,待缓过神来竟全数掀袍给元帝跪下一片,大呼嫡子尊贵,天意难违。

元帝背向月色,甚是不解,待转身观望也是面目神色骤然一收,只听观星斋最高顶的副司用力报上:“报——天狗食满月,黯赤毕凶光!天出血月,地上必乱!还望圣上三思而慎行!”

天出血。祁谟叩着头,笑里藏有十成十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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