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谟继续朗声大道:“今日一战,孤身为将军,必定不会躲在哨楼中死守!疆场之上,只要还有一位大昭的将士抵命厮杀,孤就绝不会叫他孤军奋战!孤起誓在此,若有一人不归,城门绝不关合,绝不叫我大昭将士生机渺茫!”
此话说得重骑兵将士们皆高昂起头来,只见他们的将军、当今的太子,从身后迅疾抽出银枪,枪头直指北方的贼狼:“今日一战,将士们与孤必将名留青史!孤先祖曾与辽人手中夺得此地,想来那日先祖也是站于此处,目视北方,大喝北辽之狼子野心,与众将士的先祖们共进退、同并肩!今日,就轮到孤与你们继续守护他们洒下血汗的边界!待我们的后人问起,也会有人痛痛快快地告诉他们,是你们与孤,于元志二十二年冬镇守疆土,视死如归!是你们与孤,破辽人号称攻无不克的阵势,战无不胜!是你们与孤,用儿郎的血性护卫了大昭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宁!是不是!”
“是!”重骑兵一反恹恹之态,毕竟没人想过代君出征的皇子能亲临疆场,更别说还要与他们并肩,刹那振臂高呼。战马也好似被儿郎的血性感染,不住打着雷鸣般的响鼻。
祁谟见势气已起,便不再多言,免得时辰拖沓将这股势头降下去。他站在高高的哨楼上,目之所及是北辽触目惊心的重骑兵阵。只听耳畔鼓声震天,战旗已高高腾空而起,可太子却一直按兵不动,貌似要作死守之状。
“弩兵——上阵!”太子说话间早已布置好的五千重弩已然到位,众人皆瞪大双眼,心中不免咚咚作乱。只因这重弩阵早已用过,弩兵装弹虽可抵挡一阵,却破不开辽兵的重卒。只因这些辽马生性猛野,不似寻常军马惧怕熊烟赤炎,涂了燃油的墨弹炸不开,只能挡住第一波重卒,第二波轮番上阵,如潮水汹涌铺盖而来。
除却副将,参军也愈发站立不安,只是太子嘴角始终隐隐约约挂一丝不明笑意,胸有成竹之状令人不容置疑。
“今日!孤必定不会叫我大昭儿郎再以血肉之躯抵挡辽兵重甲!”祁谟身子一震,昂首高声大喝,好似修罗战神再现。此番话看似简单,却是守境军一年以来的困境,已有无数重骑兵被北辽的重卒踩碎了身子,断送了性命,故而提起北辽大军的重卒无人不胆寒。
哨楼外侧是北辽数万的大军,城楼五千台炮车重弩已蓄势待发,弩兵皆能看清辽人战兵挥舞的乌金战旗,好似夺命番旗。只听太子于众人焦灼的目光中大喝:“众将听令!齐射——”瞬而重弩接连撞击射台,破空裂声齐整划一,穿通气焰的震动将哨楼结下的霜花瞬间彻底震碎。
那辽兵此时以重卒冲锋,万千铁蹄与纵马刀在雪原上以直撞之姿袭来,乃是逼大昭重骑兵破阵而出。只是此阵颇为歹毒,重卒在先,战旗在后,哪怕是战车也经不起披甲辽马的几轮碾压,连人带车马全数踏得稀烂,好似扔进了搅碎刀阵中。可若不应战,待重卒离得过近便可破城,届时冲锋再列开阵型,轻骑上阵,弓兵掩护搭梯,火炮手在后,以骑射阵型数列猛攻,层层推进。
攻下一城乃如囊中取物,只盼大昭的重骑兵破阵而来。
忽听阵阵破空声迎面扑来,辽兵将士大喊:“上——面——甲!”只见冲锋在前的将士纷纷拉下头盔的甲片,犹如战马一般遮住鼻口,不惧焰火,只因此刻占尽了地利。雪原广袤之上如何能炸开燃弹?数次猛攻也只能燃起窒人咽喉的熊烟,火星还未燃开便被数万铁骑踩进冰水中,护城的火网是万万连不成气候!
正当重卒奋勇向前之时数千燃弹已于面前炸开,好似铺天盖地的玄铁石由天外而落!最前的重卒躲闪不开被弹石击穿,身后暗潮般的兵马紧随其后,一时炸裂声、嘶鸣声与弹啸声混成血雨,甚至能听到哨楼上愈加疾快的战鼓声!
变故乃是一瞬而就,只见前列铁骑高高前仰起马蹄,犹如沸水往后渲染,被掀下马背的重卒连发生了什么都未曾看清就被千军碾碎,一排排地往后倒去!
祁谟站在哨楼顶端,眼见那辽兵的铁骑已经近在咫尺,马蹄声中隐隐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喝,转而淹没于苍茫的血海!那阵浓烈的血腥已扑至城门,眼前头排的辽兵却被他们自己的兵马踩碎了环甲。
只因随着轰然巨响炸裂而开的墨弹已灌满了死兽的血水,在这白茫茫的雪原上格外刺眼。祁谟连日苦思,若燃弹都不能将头列重卒击碎,那就只能靠辽兵自己的铁骑相互踩踏了。可辽马的耳朵中塞堵了兽毛,燃弹的呼啸与击鼓声对这些身经百战的马儿根本起不得作用。
唯独能辨认敌我方向的只剩目力!石洲跑散的辽马尚且见不得猩红,更别说这些生于雪原的铁骑。炸开的燃弹好似划开了一道血腥之墙,骤然间将马儿惊得纷纷慢了步伐,乱了速度,更有的高昂跃起,试图回头。可身后的几万铁骑哪里知道前头的马儿天性难敌,纷纷前涌,不曾有丝毫滞慢,瞬而阵势大乱。
“攻——城——门!燃弹射程过远,近不可守!”辽兵瞬间损失前列几千重卒,皆是叫自己人踩碎的。身后将士摇旗发令,命剩下的五千重卒直奔城门。只因燃弹再是猩红也拦不住受惊的战马,跃入射程内便可高枕无忧。
祁谟此时挥舞起金龙战旗,仍旧不开城门。血线之计已灭北辽重卒过半,大大煞去敌军势气,大昭将士皆振臂高喊,迫不及待要出城迎战,面上的恨意再难压抑!而太子却仍旧隐忍,压住重骑兵的血性只待时机。猛然间,祁谟挥旗大呼:“收——阵!”
而此时在大帐中的廖晓拂也是坐立不安,不住掀开军帐的帘门,叫寒冽的北方吹醒他的焦灼。
“张大人,你听这鼓声是不是停了?是不是殿下要迎战了?殿下若是迎战,怎么能叫鼓声停下呢?”廖晓拂惶然往远处眺望,却只能听出马儿嘶鸣不断,四处弥漫开浓烈的腥味。他虽不懂兵法,却也清楚擂鼓手是绝不可私自停下的,敲断了手也不行,必定是殿下发令了。
“廖公公,算卑职求你了,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太子胜战回来岂不是要拿我治罪了……”张广之在后头捧着食盒不住地劝。他追随太子千里北上,可亲阵头一日却被太子单独嘱咐,说要给他最为重要的大任,除了他,交给谁人都不能放心。
谁不想带兵出征,手刃敌军?张广之当下跪下谢恩,恨不得肝脑涂地。谁知这最为重要的大任,竟是留在大帐里看住廖公公,看住他吃一餐饭菜。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马能够分辨灰、红光波,对红色很敏感!下一章神秘人物现身!!!
灵蛇:不要栓我!我要打架!我要踢死那些比我高大的辽马!这世上只能有一匹马比我牛X!风哥你说是吧,风哥?
御风:省点力气,一会儿干一票大的。
小白菜:嗝……今天的马厩好空旷,风哥和灵蛇都不见了……是不是上阵去了?咦,马槽里谁给我放了这么多白菜???诶啊,够吃好几天了……嗝!
第104章
碍于昨夜未眠,廖晓拂忍不住去揉渴睡酸涩的眼皮。大帐里的篝火燃得正旺,只听那火星中猛地爆出一声劈剥声,竟然是断了一块木柴。
廖晓拂站在帘帐的风口,打了个寒噤。这时便听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身后停下了。
“廖公公若吃不下,喝一口稀粥也行,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卑职了。”张广之捧着食盒在后面紧跟慢跟,不住地催,又知道廖公公素来心善,看不得旁人受苦,便作出一副为难脸色,声音夹杂在北风呼呼声中尤为凄凉可怜,“公公也心疼心疼在下,殿下若是回来见这食盒里的东西一口未动,那邪火不冲着您,也全发在旁人身上啊。卑职原是想随殿下上阵杀敌的,却受殿下重托。廖公公若真心疼殿下,就别让太子回来着急了。”
主子与廖公公这重关系,张广之可是从初始看到了现在,由原先的惊讶化为见怪不怪了。宫中偶有传闻太子不仅喜好男风,还偏偏喜好那身子不全的,养着小太监在寝殿里胡闹。起初他见还是扫殿小公的小福子不像是传言里那种不堪之人,谁料不到半年就成了廖公公,堂而皇之在寝殿与太子同睡,近身伺候。
这些还都不算,去年赏菊时分太子宠幸小宠的各路谣言四起,一时传遍了大半个皇宫。令他想不通的是廖公公这个清爽的人,居然不懂得避嫌,青缎金钏,锦衣玉冠,明眼人一看便知那谣言不虚。张广之受太子提携之恩,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当殿下正直情爱迅猛的时段,身边收了个知心人。
更别说他对玉儿的那份心思,甚至还有些许庆幸,亏着殿下身旁有个廖公公。再后来太子代君出征,谁人都没带上,就连他都是从小凉庄快马直追,唯独从宫里把廖公公带出来了。这就很令下人费解了,若是只是小宠,那合该留在宫里啊,怎可往这水深火热的沙场带呢?
十万大兵浩浩荡荡,直抵北境耗尽半年之久。张广之的眼色也不是没有,慢慢品味出太子与廖公公之间惺惺相惜的情意来。只是……这男女相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男子与男子欢好岂不是乱了天意?这……这人还不是寻常男儿而是太子,这不是造孽了吗?
若廖公公是个女子,那该有多好啊。张广之自然读不透祁谟定下的心意,只是见廖公公对太子用情至深,暗暗捏了把汗。若廖公公是个平常宫女也是好的,哪怕殿下来日登基,顾念这份旧情,兴许能做个侍妾。
廖晓拂不知张广之心里百转千回,回过头来,也不好叫张大人巴巴儿地端着食盒等自己一人。“那……成吧,张大人也累了,这么多的饭菜咱家反正吃不下,一起用些。”
张广之也是吃不下,心早就不在此处,而是在哨楼外的雪原。听廖公公提醒了就勉强陪着用一些,说道:“诶!好,廖公公肯用就好。”说罢从食盒里取出凉粥小菜摆于石桌上,招呼着廖公公过来:“既然廖公公开口了,卑职就陪着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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