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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回去,七日后我必带兵攻城!”

“若殿下有事,七日后我必亲自带兵血洗北境,屠清辽人!”苏青松回道,转身上马猛抽御风一鞭,与苏家兵共同护卫太子而去。至此辽兵损伤过半,已无力围捕,各自收阵。

出人意料的是殿下的兵马一回大营就赶上了救治,十几位军医好似先知,早早在大帐里等候,除却止血的药草和绷布,就连煎药的炉火都生好。祁谟一路上只觉得眼皮甚是沉重,却几乎不觉得疼痛,只是冷得很,冷得他动弹不得,冷得他手脚下坠,好似有千万只手将他往冰里拖。

想必那年不足百日的四哥被扔下金瑶池,也是冻成了这样吧。

祁谟暗自想道,前世今生种种犹如走马灯,片片断断在眼前纷飞。他好像能伸手抓住一些,将那些来得及、来不及抓稳的人和事再掌控一回。又好似裹住了蚕茧般的冰壳,再低头,手中什么都没有。身子在马上摇摇晃晃,越是吸气越觉得腹中冰冻,越是抬不起眼皮。

断断续续的画面犹如璀璨的灯火,在他眼前映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精致的脸。八千岁嘴角沾一缕鲜血,伏在他膝头,哭着哭着就哭完了上一世来不及道清的暗慕。想着他不禁颤动了嘴角,迫不及待地想睁眼看看,看他这一世的拂儿,这回恐怕要对不住先走一步了。

时,北境天降暴雪,宛如天诉。

半掌大的雪片拍打在廖晓拂的脸上,自来畏寒的他,此刻在帐子外头等候传唤。殿下从阵上下来就已昏迷,十几个军医满满当当占了大帐,他生怕自己碍手碍脚挡了救人的路,便极有眼色的退了出来。淡淡的瞳孔此刻毫无凝聚,愣愣地看向天空发着呆。雪上有一道鲜红的辙印,都是殿下流出的血。

“留了这么多的血啊,殿下该多冷啊。”他淡淡地自言自语着,隐约有些哽咽。

小时候,在钟鼓司无事可做的夜里,六哥就将他拢在被窝里讲他娘亲讲过的传说,说古人有种刮骨做药的法子,将人血人肉碾作药引,便可叫至亲重生。后来六哥说这均是不可信的谣传,哪有这样治人的法子,届时人不仅救不回来,还要再搭一条性命。

在宫里生存,保命比什么都要紧。这个道理廖晓拂早已摸清,故而将性命看作最重,只有活着才能熬出头,才能熬出去见家人一面。遂而自来就做不出损伤自身的事,更何况这副身子早就没得再伤一次了。更是觉得这番谣言蠢笨至极,能救人的必定只有郎中和好药材,信了这话的人恐怕只有傻子吧。

现下他懂了,也信了,谁的肉身不是过往揉进骨血铸造而成呢,若能舍得以身做药,恐怕只因为没了办法,而需要用药的人比自己还重要吧。谣言是假又如何,廖晓拂当真想化作一颗灵芝草,一头栽进那火炉里去炼药。

“廖公公。”苏青松轻轻叫了一声,眼前的小福子已然化作一座冰雕,浑身落满了白雪也不知道自己掸掸,琉璃般的易碎,生怕声音一大就将这玉人震碎了。

“苏大人,帐子里的火是不是起得不够旺?”廖晓拂不明所以地说着,全然听不进旁人的声音,“奴才总觉得殿下冷呢,我得进去再生一簇。”

苏青松不想叫廖公公进去慌张,若殿下真有不测,恐怕这人的命也留不住,急切地挡在了帐帘前:“殿下方才醒过一瞬,叫我交待给公公。”声音低低的,像压着一块铁砖在胸口,他按住廖晓拂的肩说道:“现下殿下未醒,进去也是无益。”

廖晓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攒了半天的力气才问:“殿下要交代何事?”

“太子说……”苏青松不忍见这人油尽灯枯,也不敢告诉他实情。只见廖晓拂慢慢闭上了双眼,好似几夜未眠,实在撑不住了,睡得比何时都要安详,只是眉间不再舒展,有力地问道:“苏大人还请直言,咱家经得起。”

苏青松双手微微一颤,显然吃了一惊。

“太子说,说他身有不测,即刻派张广之并苏家兵送廖公公回胤城,去母后宫中或太师府避险,不得有误。有我亲自镇守北境,胤城则交给他四哥。殿下四哥手握太子玉令,至此世上再无四皇子,只有一个太子……再由四殿下发兵,并重阳候府一同……逼宫。”每断一句,苏青松必看一眼廖晓拂的脸色,心里除却伤感更有烈火滔天的愤恨,而这最后一句嘱托,万万不可作压垮廖公公的那根稻草,“殿下还说,生死由命,拂儿不可随他同去,要好好活着,切莫再哭。”

雪天本就暮色阴郁,又浓又急的冰花打在廖晓拂的眼睑上,融化沾湿了他的睫毛。苏青松很怕这人撑不住了,两手都不敢松开,却见廖公公慢慢抬起头来,干干笑了,竟说:“咱家知道了,必定不哭扰了军医神思,还请苏大人让让,叫奴才进去给殿下再升簇火吧。”

大帐之内已是一片萧瑟凌乱,浓重的血腥闻着刺鼻,甚至刺得廖晓拂骨头生疼。金龙甲卸在一旁,廖晓拂驻足在前,低头将它拾起。只见后心处的鳞甲全数断裂了,筷子长的一道裂口,龙麟甲片外翻着,怎么都合不起来。廖晓拂用浆白色的手掌将上头的血迹擦去,交给苏青松:“还请大人着匠人将鳞甲修复好吧,咱家不会弄这个,殿下若是醒了,恐怕还要穿呢。”

榻前早早围满了军医,廖晓拂轻声轻脚地扒开一条缝儿,太子像睡着了一般躺着呢,就和往日一样,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只是结实的胸口缠了满满整圈的绷布,刚换上又殷透了,只得再换。

“殿下伤势如何?”廖晓拂低声问道,掌心微热,却不住地开始冒出冷汗,“怎么没人给殿下披件衣裳!若醒了冻着了谁的罪过!”

北境乃是天寒地冻之地,账内生了篝火三簇,烤得人站不住。军医擦着额头汩汩的汗珠回头应道:“殿下受了大伤,断了一处血脉,血止不住就不好了。”

“大人尽管放手去治,咱们殿下不会治不好的。”廖晓拂说完嘴里一阵辛辣,竟是咬破了舌头,又问,“咱家那株人参可有用处?”

“有,有,有大用处!若不是那根老参吊着汤药给殿下续这口气,恐怕药王白老在此也无力回天!殿下若是伤在宫里,珍奇草药满库屋寻来就是,眼下当真是找不出同等贵重的来!亏了廖公公有所准备,给咱们太子续上半条命了!”军医忙忙点头,所说的老参乃是廖公公方才从包袱里寻出来的宝贝。那本是廖晓拂的大哥廖子孟头一回见着太子给的信物,说是以此结交了兄弟。出宫时廖晓拂急匆匆地收拾行李,舍了好多物件,偏偏最后犹豫了再三将它拿上了,不为别的,只为他大哥说过这乃是成了人形的老山参,扯一根须子下来都能治人还魂的,整整一株下药便可给吊住最后一口热气。太子出兵仓促,还是带上了好。

原本只是他留了个心思,以备万一,万万想不到也不敢想竟真给殿下用着了。

“殿下怎得这样烫了?你们到底有没有给咱们太子下方子!”廖晓拂抓住太子的手,大声问道。这手掌今日清晨还好好的呢,现下伤痕细裂无数,原以为是生冷冰凉的,摸着竟热如炙炭,烧得吓人。

“廖公公息怒,只因太子伤处极深,又是铁器所致,现下身子发了高热,盖不住衣物。更何况……”军医只得如实答道,虽说眼前的人儿只是个给太子试毒的公公,可太子对他如何皆看在眼中,不敢惹怒,“更何况殿下血流不止,绷布迟早要换。”

“什么迟早要换,殿下身强体健,正是壮年,流这点儿血又不算大事!”廖晓拂挑起了眉毛,竟叫人认不出这是从前乖顺温和的小公公,好似浑身长满了蒺藜瑰花,说不得,更碰不得,挨一下就会伤人,“你们尽管救治就是,咱家心里有数。”

说完起身与苏大人走至账外,帐子外头是苏家兵与左右营副将,都等着军医的话呢。此刻每个心里头都暗自打鼓,一来是殿下若有不测,苏大人必定携兵屠净北辽,生灵涂炭,二来是主将若不生还,恐怕军心大乱。此时有些许不利于稳固军心的信子传出来都是大大的不妙。

杨义则更担忧廖公公的安危,若殿下真有些什么,近身伺候的人恐怕均要殉葬了。若当真如此,他必定要抢出人来,不叫廖公公给殿下活殉!可等了好久,等出来的却是面如止水的廖公公,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大事发生,就连哽咽声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泪流不止,为主子鸣冤抱不平了。

“苏大人!”吴英勋见众人皆不敢问,只得开这个口,“太子现下如何了?今夜可否着哨兵把手,以备兵士叛逃?”

主将有事,兵士必定会有离逃之人,这是历来不变的事实,十几万人的心不可能统一齐力,总有泄气沮丧之辈。只是这个口子若是开了,军心必定要受动摇,实乃军中大忌。

“传令下去,若有……”苏青松刚欲开口,只听身边一个清丽的嗓子咳了一声,不悲不喜,孑然独立,好似玉笛断裂后的回音。

“传令下去,殿下无大碍,只需要休养。若有逃兵,当即斩杀,亲人连坐。”廖晓拂说道,一日之间长熟了好几岁,一摆袖口,犹如冰雕的一根银针稳稳地扎在了太子的账前。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放心,殿下最后会没事的!定心丸给你们!我们的小福福也会没事的!谢谢营养液的投喂!!!突然想喝养乐多!!!

远在小凉庄的四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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