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个人终归还是为了五弟。祁惋苦苦笑了笑,其实早该明白苏青松此行前来是有意诱之,就连殿下还昏着也要将对方的底细摸透,便道:“若苏大人肯邀我过了这道壕沟,分一碗酒,我就慢慢告诉你。”
“辽人的话皆不可信。”苏青松心中一震,自然不信他能说得这么痛快,攻心远比攻城难得多,可面上仍旧不动声色,起身牵起了缰绳,转身欲走。
看来这人不仅上阵了得,还精明得很,只怕是自己打草惊蛇,再无下文了。祁惋正懊悔着,此刻苏青松忽而转过脸来,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说道:“酒喝光了,明日再说。”
北境出了乱子,胤城则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今年的榜眼竟于恩荣宴上叫人陷害,饮下滴了鸩毒的酒水,行酒令还未开口便一命呜呼。
廖玉林那日起便日日宿在赵太师府中,倒是安然无恙,直到后来入朝面圣,自此成了朝臣才松懈了一口气。
一朝入朝,身有品级,若再想对他下手恐怕就会惊动圣上,更何况他还是新入朝的臣子。谅是武贵妃的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这日下朝还早,廖玉林也习惯了每日一站就站上三个时辰,跟在浩浩荡荡的臣子身后朝宫外走。刚入朝的头几日当真令他惶然不知所云,各路朝臣海一样的涌来,有的朝今届状元抛出交好的示意,有的则如同深渊,好似能吞了他。
只是廖玉林身后还有个赵太师,再加上他叫人挑不出错处的不卑不亢,暂时还无人与他撕开面子。此时冷风凛冽,身后传来急促的响动,又不知是何人跟了上来。廖玉林习惯了一般,动了动眉毛,转身只听那人轻声道:“廖大人请留步,主子请大人一聚。”
“你家大人是哪位?”他轻声回问,同时思索着若此人不是同路人,便以身子不便推脱,隔日再递名帖去赔罪。
“我家主子是宫里头的。”那人见四下人迹罕至,垂着眼睑回道,“是宫里头……皇子中的一位。”
廖玉林怔怔一算,宫里头仅剩的恐怕只有大皇子与二皇子了,这是哪一位主子冒着后宫不得与前朝牵连的大罪要请他一聚?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们的大皇子要开始作妖了!!!!
今天小剧场暂停一日!大家可以留言,现在最想看哪一对cp的小剧场???千万不要说什么尼古拉斯老四和大将军哈哈哈哈
第111章
后宫之人与前朝瓜葛,自古便是朝臣的大忌。除却皇上,没有哪一位是敢明目张胆与朝堂之臣交好,即便身后各谋其事。若是皇子与朝臣交从过密,只怕是要引火上身,落得一个勾结重臣、藐视朝纲的重罪。
廖玉林随侍从朝偏门走去,宫墙犹如一道奈何桥分开了阳与阴,只要是在墙里,黑与白、是与非皆没有分别。冗长的廊道空无一人,平坦的砖石透着暗沉的光泽,那是一种雪花还未来得及融化就被扫去的痕迹,令人唏嘘。
“公公还请留步,在下愚昧,还请问公公的主子是宫里头的哪一位?”廖玉林满怀心事,肘袖处藏有一柄短小的刀刃,乃是防身所用。
“大人莫问,咱家的主子也是宫里头说话算得上有用的贵人了。”那小公公的前脸隐在影子了,清秀又干净,又带着廖玉林走过一段,转身扬起了一只戴着绿猫眼戒指的白手,朝远处停着的一顶大娇指道:“大人请,咱家主子已恭候多时了。”
在大轿里?廖玉林回身望了小公公的脸,见他垂眸不再多话,也不作引荐,只得轻声轻脚地朝前迈步。待到了轿前,烟云色的帐帘忽而由里掀了一个缝隙,只听声音从里头传来:“你,进来说话。”
廖玉林听着声音不寒而栗,却欲言又止,犹豫了再三仍旧施以臣礼,道:“卑职初入晨朝,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提点,不知里头的贵人是哪一位?”
“进来说话。”里面的人没有答话,声音穿透轿帘而来。廖玉林怔了一怔,才没那么傻,只身贸然进去。谁知忽而一只手钻出帘缝来,快如闪电,拉住他的衣袖将人拽进了轿内。廖玉林只觉天地浑然暗淡一黑便进了轿子,更觉出了不妥。
轿子里高座在上,轿顶足足有一人多高,绝不是普通皇子应有的规格。待双目适应了轿中的昏暗,借着微弱亮光匆匆瞥了下座上之人,登时一掀起前褂,跪下去拜道:“还请大皇子赎罪,卑职有眼无珠,没了分寸。”
“廖公子啊……好眼色,我一句未说,倒是被猜出个八.九分了。”祁顾看着廖玉林的头顶说道,说完又静了良久。廖玉林低着头,双手平放在轿底平铺的毛毯上,只觉得座上之人站了起来,脚步很轻,像个善于防备的高手。
祁顾自小练就一身行走宫中的好脾气,脚步声也是轻得很,走起来犹如一抹幽魂,缓慢踱步。若不是闻着他身上有股浓郁的龙涎香,当真是察觉不出。
“还请大皇子殿下赎罪。”是武相的人,廖玉林低声想道,双拳不觉一紧,只看到眼前一双绣着暗金龙纹的靴子来来回回。
没过多久头顶上响起一阵轻笑,只是笑声里不带有一丝情感,犹如抽空了内里的蝉壳。“不知廖公子又是从哪处猜出的,还是外头的奴才说漏了嘴?若真是他莽撞了,廖公子和我直说就是,杀他一个给你出气如何?”
“不可、不可。”廖玉林既然已经入轿就识趣了许多,声音也清朗起来,哪见过一出口就要人命的,即刻回道:“是卑职莽撞了,被殿下拽进轿时瞥了一眼。人常言子随母相,女子像父,武贵妃娘娘的容颜兴许又随了生父。卑职没有那个福气,没有机缘面见武贵妃娘娘,却在朝堂之上得以见着丞相大人,故而看出殿下有几分相似的神色,这才……和外头的人无干,万万不可牵扯旁人。”
“想不到廖公子是个心软之人,可若真是心软,又何必在肘袖里深藏锐器呢?这若是叫人知道,免不得诬告你一个意图谋害皇上的罪名,扒了你这身漂亮的官服都是轻的。”此刻的语气早已是不轻松了,摆明了双方各捏把柄一件,祁顾眉梢高高挑起,甩袖坐回高座之上,“起来说话。方才我也是拽了一把才摸着一柄刀鞘,你若不将今日的事说出去,我自然也会闭紧口舌。起来吧。”
廖玉林想了一想,脸色微变。眼中除却惊讶还有一丝狡黠,只不过刹那间就被收敛了下去。既然大皇子叫他起来,他便坦坦然然地起来,目视前方,却稍微垂目,方显出君臣的本分来。虽说他没见过太子,可与太子同胞而生的四皇子已是面熟,更是刻在眼中。大皇子与之相比则更是风流一等,薄薄的唇两边微挑,不是个重情义之人。自己持凶本就是为了防备武相一族,却叫大皇子逮住了把柄,只得假意先点了头,道:“卑职廖玉林,不知殿下有何事相商?若是卑职能帮衬一二,也好尽一尽臣子的本分。”
好一个小状元,这话如同明知故问,还真是有胆色。祁顾哼笑了一下,斜目窥睨起廖玉林的神色来,却不答他的话,脸色犹如话锋蓦然一转道:“啧,都说今届状元郎非同一般,智勇双全又才气过人,更是相貌出众。不知廖公子家中可有兄妹?或是……可有进宫当差的家人。”
被问起这个不便回答的难题,廖玉林自然早有应对,从没入朝堂就百炼成钢,言谈中叫人无处反驳:“回殿下,卑职是胤城中人,父母早亡,家中有一位大哥,常年跑山,封山后暂时不得归来。还有一幼妹,也早已远嫁。如今只有自己一人了。太师爱惜人才,去年秋闱后才招在下入府,此前一直在南麟书房求学,并无家人进宫当差。”
“哈哈哈,原是这样,我倒是看廖公子有几分面熟,倒像是一位许久不曾相见的故人呢……廖公子果然是人才,人人倒是皆想爱惜呢。”笑完大皇子便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招你一聚,只是想结下这个交情,还望廖公子有事多与我提点一二。宫中生存不易,朝堂求生也难,只怕是有赵太师一人撑不住,这事啊……往后再议。”说完这些,祁顾略微顿了一顿,又道:“今日并非好时机,先不送了。”
句中隐含的送客之道岂非听不出来,廖玉林也是心中乱作一团,却面不改色地恭谦拜道:“那卑职就先告退。”待人走出了视线,祁顾似怒似笑,明知此人信口雌黄却碍于无凭无据,心里愈发愤恨起来。如今宫中只有他一位皇子,太子远在北境,外人看自己敛足了先机,却始终等不到父皇开口,恐怕实相是已岌岌可危,实为不妙了。
“殿下,可否起轿?”方才那侍从此刻也在轿外等候多时,脚下的雪踩得咯咯作响。
“起轿吧,再派人去好好查查廖玉林,看看他家中究竟还有何人,岂非只是凑巧相像了?”边说祁顾摇头将自己否决,起轿后取来一盏茶水自饮,无意识地将茶盏的杯口捏得粉碎。
而近在城郊的小凉庄却凭借得天独厚的山境没飘落几场大雪,润了一层凉气,只有薄薄一层晶莹的冰。四皇子坐在客栈的后院赏着难得的雪景,一时感慨万分。若是仔细算起来,他已有将近十五年没有好好看过下雪了。
往年身处凉井之下,四季转圜,日月交移,对他而言都是凭空捏造的幻觉,可有可无,总归是伸手摸不着,抓不到的节气。但唯独下雪却是他最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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