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怎么没有正经样子了,朕在文武百官及太皇太后面前要多正经就有多正经,就是见着廖公公心神飘荡,正经不起来了。”祁谟笑道,伸手探进小福子宽松的广袖袖口里,想去抓他小臂,一下就逮住了腕子,手掌扣在两年半前给小福子打的金钏子上,“这钏子腕口小了,毕竟拂儿也长大不少。明日朕就要当个昏君,再给你打几副好的来。来,随朕一同去吧,今日摆宴,拂儿仍旧陪驾试菜。”
开宴免不得先是一阵喧哗,祁谟身为新帝自然要欢迎远道而来的公主。而古兰燕并非首次入城,大大方方回敬一盏,恭贺太子登基。一时两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直到舞姬迈着轻盈的步伐翩翩起舞,古兰燕才真真正正捏起汤匙,尝了尝中原人的汤羹。
不怪公主胃口大开,她原本就饿着,挨到这时候已经到了极限。再加上每一道菜肴均是宫里精心预备的,不仅滋味上乘,连菜品皆是西番从未有过的样式。她用玉勺碰了碰汤羹里的肉圆子,那圆子是用肉馅捏制而成,酥软鲜嫩,可入口后却有十足的弹性,叫她心生好奇,免不了用银筷夹住一个,想要咬开看看究竟。
谁料那肉圆子可气得很,故意刁难人一般,竟从调皮公主的嘴里直接滚出一半来,惊得古兰燕呼吸一滞。西番公主入宫赴宴,吃相竟不好看,众目睽睽之下将肉圆子直接从嘴里掉了出来。这若是叫满殿侍从看见了必定传为笑柄。
好在古兰燕身边总有一位贵人,从前是阿史劾大将,今日便是廖子孟。“公主当心!”廖子孟眼快手也快,伸手将那滚落的肉圆子接住了,更不好放在桌上,便只能热乎乎地攥在手里。
犹如及时雨,廖子孟又一次替古兰燕解了围。只是他今晚的心思难得不在公主身上,而是眼珠不错地落在立在皇上身后、那个亲手替皇上试菜的小公公身上。再有就是,莫非自己双目昏花还是神志不清了,怎么这世上能有两个齐老弟?而且齐老弟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三品侍卫的样子。
无论是三弟前头坐着的那个,还是主位一侧坐着的那个,哪一个是齐老弟啊?廖子孟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晕得发懵了。而在上头试菜的廖晓拂几乎拿不稳银针,双目憋得赤红,询问似的朝祁谟望去,换来皇上宠爱一笑。
原是皇上早就知道大哥要来,竟藏了这么大个惊喜给他。廖晓拂又气又怨,生怕忍不住在宫宴上掉了眼泪,惹人非议。但左侧端坐着的四皇子已经耐不住性子,公主的随从身居下位竟屡次忤逆直视上座,他该挫一挫西番的锐气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且看赵四如何对大舅哥下手!
尼古拉斯.沉迷怼人.赵四:今日我安王爷就要让你见识见识厉害!
廖依依:咦?大哥!
赵四:大舅哥吉祥~
第166章 花好月圆番外(三)
祁谟凝目看小福子,少有地流露出帝王温情。小福子人小心大,惦记的人除了他这个皇帝,还有家人、师父和去年回宫的那两位师哥。要说拂儿那两位师哥也是叫祁谟刮目相看,去年年末,那叫江文成的带着师弟回宫,重新立了名册。两人交好,同居一室,也不管旁人悱恻揶揄。据拂儿说是老早前的情谊,只不过挨到了现在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实在太过不易。
今日廖子孟随公主入宫,他特意没提前知会,再多恩宠也比不上家人团聚,这份大礼是他祁谟能给拂儿的最上乘的礼。
“廖公公这是怎么了?皇上没吩咐御厨少些辛辣?”祁容生得好眼力,一下瞧出九千岁面色有异。自己那个五弟生了一副情种心肠,生怕帝舌试菜吃了不好克化的东西,太过辛辣与荤腥都不准上桌。别家小公公试菜都是好的坏的一齐入腹,他九千岁可好,试的大半都是他自己平日里喜爱的口味。而且他祁容敢拿安王的名号打这个赌——九千岁入口的饭菜,五弟铁定吩咐过陈白霜,叫人提前试过一回了。如今五弟已经是皇上了,想害他的人只会比从前更多,他哪儿舍得叫九千岁亲自用舌头替自己筛毒。
廖晓拂正望着远处的大哥恍惚着,立刻站直了小腰:“回王爷,方才一阵风来吹着奴才的眼睛了,兴许是进了沙粒,空一空就是了。”
祁谟轻咳以示惊醒,轻道:“这盘清蒸武昌朕还未动,四哥自小爱吃鱼荤,着人端给安王。”话毕,自廖晓拂身后上前一个小公,恭敬地将盘子从皇上面前撤下去,又端上了安王爷的桌面。祁容一笑谢恩,自然明白这是五弟叫自己闭嘴的旨意,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是给九千岁添堵了,拿美食还堵不住这张嘴吗?
自然是堵不上了。祁容伸筷挑起鱼肚一块入味的白肉,不管这盘佳肴用意何在,确实没说错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的确确自小爱食鱼肉,哪怕是鱼刺最为密集细小的桂花鱼,他也从未误食过一根鱼刺,能言善辩的舌头将鱼肉来回碾上几回,犹如囊中取物,无师自通。
这时乐师手中的金铃缓了几个节拍,祁谟知道这便是要献贡品了,遂而与小福子视线相交。廖晓拂自然明白皇上意欲何在,上前一步轻唱退下,那些正在乐池婀娜生姿的舞姬瞬而潮水般退去了,只留下残存的余香。
古兰燕知道是送来的贡品经过百人盘查送到了,袅袅起身:“听闻新帝登基,顺遂天意,风调而雨顺,百姓赞叹不已。小女自西番远道而来,替阿爸献上番邦珍品,以表庆贺之心。
祁谟听了只是点头,并不是不接这份献礼,而是他如今已是皇上,外邦献礼是天经地义的事,身为帝王也有许多可行不可行的规矩框框。点头应许可行,开口接礼便是自降一等了。这时就需要同为天家血脉的王爷来接,自然任务就落在了祁容肩上。
古兰燕看着安王起身,便召唤随从上前:“第一礼乃是金佛群像一座,西番大漠产金无数,小女命人挑出成色最好的相熔,再请雕工出神入化的大师雕制而成,座底为白莲莲座,上为金佛九樽。小女听闻太皇太后佛缘极深,特献宝贝还望笑纳。”公主笑颜瞥去一侧,六名高壮男子便抬进一座鎏金佛台,上头金光闪烁令人眼花缭乱,竟是真金相熔相铸而成,奢华异常。
祁容拱手回谢道:“公主费心,太皇太后确实亲佛近佛,必定喜欢。来人,将本王的回礼呈上。”话毕自后抬进一座玉樽,通体碧绿宛如仙境湖水,明亮的光将其打透映出玉体含住的一汪水。“翠玉才是中原至宝,制成仙雕最好不过。公主请看,这玉体生自湖水之下,天然而成裹住了一汪清水,玉包水更是至宝中至宝,将此珍宝回以赠礼,特赠与番储以表心意。”
廖晓拂不由心神一乱,怎么安王擅自改了回礼单子,以礼还礼的样子竟不是与公主打了擂台?他习惯性去看祁谟,心想皇上心思缜密必定坐怀不乱,一定有开解的法子。却不想祁谟端着酒盏凝目养神,似乎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也不是祁谟不想出手,而是四哥这以牙还牙的性子,天下除却母后,想必没人能将他制止。
古兰燕免不得觉得蹊跷,可西番产金、中原产玉,你来我往也不算并无道理,便接着笑道:“这第二礼,听闻新帝还未大婚,小女此次前来特命人赶制各色绫罗纱锻共四百八十匹,献于皇上以备后宫充沛作为赏赐。”说着,大侍女由外捧进一匹纱锻,乃是用西番的料子制成中原人喜爱的花样,两种相异的风格融会贯通,竟形成了独特美感。
祁谟假装不经意地偏了偏身,急不可耐偷瞧了一眼小福子窘红的面颊,晃开了扇面轻轻摇着。大婚之事怕是遥遥无期,又何来后宫充沛,看来这四百八十匹的好料子要全穿在拂儿身子上了。
祁容忍不住一笑,心里想的与五弟如出一辙,却平静回道:“多谢公主,本王也替皇上挑出手绣针锦六百,特赠予西番宫中妃嫔添置新衣。再有上乘针锦四百,赠与古兰公主添置新衣。千匹好料子今夜就送去西番府邸,也望公主笑纳。”
廖晓拂屏住呼吸,双拳握紧的样子再明显不过了。他明明拟好了单子,怎么事到关头叫安王私自改了内容。哪里有回礼比贡品还贵重的道理,这不是摆明了给人家公主一个下马威吗?祁谟自顾自看着这场好戏,轻轻拽了一把小福子的衣袂,将人拉过来耳语一番。廖晓拂这才安心下来,既然圣上都不急,自己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古兰燕这时察觉出不妥,却一笑而过,颇有高门女子的大家风范。“小女谢过王爷,第三礼乃是西番宫中自酿的烈酒百坛,年份皆过数十年之久,酒气醇厚而香溢,可独酌也可痛饮。待皇上摆宴时若不嫌弃,也可拿来赐予下官品尝。”那酒坛竟有半人之高,由西番壮士单肩扛着进来,当众撕开了酒布,用木酒舀满出一杯,双手献给公主。古兰燕向安王敬酒一杯,登时殿中飘荡起浓烈的酒香,香味像被大漠的烈日晒过,只留芬芳不留刺鼻的冲劲儿。
一时殿内无话,众人也捏了一把汗,盼望安王这明争暗斗的手法快快结束。祁容却很享受这种微妙的宁静,谢道:“多谢公主大礼,既然这酒珍贵,那本王只好斗胆拿出自己珍藏的好茶百盒,算作一点薄礼,送给番储品茗,静思养神。”
自己珍藏的?古兰燕现在可不信这番说辞了,怕是安王有备而来:“想不到安王竟如此细致,凡事考虑周全,小女自当恭敬不如从命,唯有谢恩。”
安王浮眯起瑞凤眼,倒是显得神采奕奕:“无碍,古兰公主喜爱便是。诶?不知公主身旁这位兄弟可是中原人士?瞧着面相不似西番人的面孔呢。”
廖子孟没想到自己竟被提及,难掩眼中忧虑起身。今日入宴对他区区一介草夫堪比入梦南柯,自己一直当做义弟的齐侍卫竟有两个,而不管哪个是那日随三弟回家的人,身份都不是他能随意触及的高贵。
“回安王……”形势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廖子孟躬身回道:“王爷好眼力,在下是城郊出身,并非番人。二年前随公主一同回去又刚刚回来,在下家住……”
“好!既然是城郊人士,又随公主在西番短居,想来也沾染了番人习性,甚好!”祁容才没多大耐性听人说完,醉翁之意并不在酒,又道:“听说番人素来豪迈又喜痛饮,来人!给这位公子端上宫中佳酿三盏,算作本王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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