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州牧府一路打到刚才,出汗甚多,期间不过喝了我端来的两碗水,”晓星尘淡淡道,“你是要逃走,并不是小解。”
黑衣少年啧了一声,在马背上偏过头去。
“到底是官驿,糯米丸子甜得很——小哥你过来,爷怀中钱囊有些碎银,掏出来领赏罢。”
“你怀中若有碎银,在地上缠斗时我定能感知。”拂尘隔开驿吏的手,晓星尘夹起一颗糯米丸子送到薛洋嘴边,道,“你想让他中尸毒,威胁我放你走。”
薛洋恶狠狠地嚼碎那颗清甜的丸子。
“晓星尘!你干什么,别碰我!”
“你本一直不愿正眼瞧我,方才半个时辰,却与我说笑对视,总拿正面对我。”晓星尘不顾薛洋的扭动反抗,用力将人翻过来,点住薛洋穴道,又拿出一捆麻绳,道,“定然是偷偷拿了什么,在割绳子。”
他颇费了一番气力才将薛洋两指间的瓷碗碎片抽出。
薛洋重新被他五花大绑,叹服道:“难怪你能查出常氏灭门案,判案稽凶,还真有两把刷子……”
黑衣少年突然想起一事,浑身一抖,仰起脖子看着晓星尘:“你早就知道我在割绳子,为何要等半个时辰后绳子都快断了才戳穿?”
晓星尘道:“你和方才那样,好好同人说话,不再作恶胡来,不是很好么。”
薛洋似笑非笑,半晌后终究是被晓星尘气得翻个白眼,再也不肯说话了。
“山路?”薛洋错愕道,“江北一省是江澄的地盘,城镇村庄的路都很好走啊。”
问完路的晓星尘回到马槽旁,将那颗搭在马背上的人形粽子抱到自己肩头。租来的白马一路上和晓星尘极亲昵,心知离别将至,甩了个响鼻。晓星尘微笑,又将薛洋搁回马背,卷起袖子从井中打来一桶清水换下马槽旁只剩一半水的桶,又将马槽中最新鲜的草料翻出来堆在白马面前,轻轻抚摸那马脖颈。他忙碌着,回答薛洋道:“这是四川省的边境,之后我们便不再有免费的食宿了。走山路,有问题吗?”
“道长还真是心怀苍生,”薛洋沉思片刻,启唇讥笑道,“又是帮马打点饮食,又是生怕我在路上滥杀无辜。”
晓星尘本想将他扛起来,却安静地看了薛洋一会。
薛洋极少被这种既无畏惧、又无巴结的宁静眼神关注,浑身都是无名怨气,笑意渐渐化去,道:“臭道士,你看什么?”
“笑起来这么好看,”晓星尘将薛洋扛到肩头,语气满是失望,“可惜自以为是,不肯听别人的真心话。”
他扛起薛洋,迈步从四川省进入了江北省。两名少年风姿卓绝,又是这副尊荣,引来侧目纷纷。晓星尘没了文牒,薛洋自然大呼小叫,却并无一人敢来上前插手搭救。
“他们为何不来拦我?”晓星从城郊走入山林,疑惑道,“你这么会说,要编排对质,我一定讲不过你。”
“会说有什么用。”薛洋在晓星尘肩头恹恹道,“江晚吟成天对魏无羡未死夺舍之事疑神疑鬼,动辄绑了人往莲花坞送去抽鞭子,江北省的百姓都习惯了。”
“三毒圣手这般凶?”晓星尘奇道,“我上月猎魇,见他护着聂氏二公子,是个很体贴仗义的人。”
薛洋冷笑道:“你不是要扭我去清谈会受审吗,你看他到时候仗义不仗义。”
晓星尘愈发奇道:“你先前提江宗主坏你逃跑的事,口气也不怎么在意。如今听我夸他几句,为何一下便如此口吻不善起来?”
薛洋浑身一震,只觉得心中一股邪火油然而生,充满对晓星尘的恨意。
所有人都怕他怕的要死,或者拼命巴结他。为什么只有这个臭道士,对他平平淡淡?
在他眼中,宋岚是好的,常萍是好的,江澄是好的,连一匹马都是好的。可面对自己,连讨好地笑一笑,他都不愿去做。
晓星尘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两人这段时间同骑同卧,被迫耳鬓厮磨,薛洋这转眼笑靥如花翻脸阴狠凶残的性子晓星尘也早已习惯,便也自顾自走了下去。
他弯腰穿过窄挤的一线天石壁,自然而然将右手轻轻搭在薛洋额头,呵护薛洋不会不慎撞上岩石。
薛洋那双阴沉的眼,这才微微动了动眼皮,开口道:“晓星尘。”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他道,“不然押我去金麟台,如同放虎归山。”
少年缓缓道:“你可要后悔的。”
晓星尘轻轻叹了口气,将薛洋放在地上。
那是一处山崖。
壁立千仞,毁尸灭迹再好不过。
山清水秀,长眠于此天经地义。
薛洋看着晓星尘面无表情地缓缓抽出霜华,心中想这最后一场游戏,倒是自己动辄被这位明月清风气得内伤,晓星尘可从没有动过怒。
可惜。他想,玩得挺扫兴。
薛洋的眼睛一眨不眨,看晓星尘挥剑而向——
“就这样?”薛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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