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笑着摇摇头,将这张坏掉的宣纸一揉,取了新的一张铺在桌上,笔尖沾了一点墨汁,在纸上勾画起来。
可画到一半却又停下,沈砚好奇地要看,他却挡住将画再次揉成一团丢到一边,然后摊开第三张纸信笔勾勒。
沈砚拿起来的时候墨迹未干,他从宣纸上乱七八糟的线条中勉强辨别出一个算是人的影子,声音颤抖着问:“你眼里的我就长这样?”
徐墨认真道:“是的,在我眼里你是特别的……别打我!你自己说随便画画的不会生气的!”
“我要是把你画成这样你会不生气吗?”
已经过了三更,沈砚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外,砰得关上门,怕自己控制不住揍他。徐墨在门外拍了拍,很快就没了动静,他推开门缝悄悄去看,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他有点后悔,自己赶他不正是趁了他的意?说不定徐墨正高兴不用对着自己呢!
想到这他怒气冲冲地踹翻了桌边的椅子,一股莫名的火气上来了。
我让他走他就走了,那我让他听话他怎么就不听话呢?我让他好好画他怎么不好好画呢?
他又把那副画揉成一团砸了出去,纸团正好砸在徐墨先前丢下的两团废纸上。看到那东西,他心里一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俯身将它们拾起放在桌上。
他先是展开第一张,只有个溅开的墨点。接着他握住第二张的一角,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他的指尖发颤,感觉到此时心脏在胸腔剧烈地跳动,既害怕又期待着接下来的事。
画卷极缓、极缓地推开。
画中的美人跳入眼中,栩栩如生,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也是书墨送给他的第一幅画。
……
徐墨被赶走后只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转眼便去了羽族城门外,羽族擅飞行,楼宇都建得极高,城墙也建的极高。徐墨仰头望着空中闪烁着的星辰发呆,他头顶星光倾泻,漆黑的建筑在夜里耸立着,像是插进了苍茫星海。
不知为何,他看到这些星辰,脑中又浮想起在失却神阵中沈砚抱住他的时候看到的画面,他身体的温度,止不住的心跳。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为什么还是会心动?
不是早就该死心了吗?
他甩了甩头让自己想正事,现在站的就是他当年战死的地方。徐墨脑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可那段回忆却像被尘封般怎么也记不起来。镇魂枪是操控时间的法器,他可以在这里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于是抬起手中的笔,柔软的笔尖弯曲变形,在凝滞的虚空绘出第一个符号。
笔落下如行云流云,不假思考。
最后一笔重重落下,刚还风平浪静的城门一瞬间狂风大作,将他的袖袍吹得猎猎作响,典籍窸窸窣窣地被吹散在地。咒纹在城门下打着转,发出淡金色的微光。那微光中隐约现出一个人,是他身背□□的挺拔身影。
城门下集结的似乎有千军万马,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头,但他们面对的却只有一人而已。
人群一阵喧闹像黑潮般退去几丈,又是一阵寂静,不约而同地缓缓站出几位身穿道袍的高手,他们手持的法器足以让人灰飞烟灭。
书墨枪尖一点,不耐烦地道:“你们,一起上吧。”
危险渐渐逼近,幻影也渐渐暗淡。
徐墨如入了魔怔,不管不顾地想知道接下来的事。他取出一把匕首刺破眉心,一滴血由眉心飞溅,飘到空中融入金色字里,符纹的光一瞬间变得白炽刺目。眉心血是精血凝成,蕴含着强大灵力。这血滴下后道门的咒纹便挣扎着脱开束缚,成串地飞转,画面又清晰了起来。他失了一滴精血,不需动就已经头晕目眩要扶着城墙才能站稳,接下来:
连败仙盟二十人,书墨身上已经受了伤。他呼吸急促,看着眼前的人,冷笑:“你还敢来见我?”
那人却负手而立,不徐不慢地笑道:“好久不见了,师父。”
“别叫我师父了!”
书墨死死盯着他,眼中纠缠着恨与痛,怒意如烈焰在喉咙灼烧:“我只收过你一个徒弟,授你法术,教你武艺,自问对你关爱有加,你为何要这么做?”
凌茗唇角浅勾,慢慢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忽然大笑了起来。他走近书墨,压低声音答道:“他是我的仇人,是太乙仙盟的仇人,他夺走我的亲人,还要夺走你。你问我为何这么做?因为我再什么都不做,你就要丢下我跟他成仙去了!”
书墨手在发抖,他紧闭上眼睛,几乎咬碎了牙在忍耐。被沈砚拒绝,漫无边际的等待,兄弟离弃,这些固然痛苦,但徒弟这番话同样是插在心头的一把利刃,伤不见血。
凌茗的笑中掺着一股悲戚,他说:“师父,以后你就会明白我才是对的。”
书墨睁开赤红的双眼,他惨笑,像是笑自己一无所有。
“好啊,那我今日便亲手清理门户。”
三年闭关,他枪法已出神入化,舞动如海棠纷飞,凌茗眼前一晃,他就已近身。两人错身而过,靠近的一瞬几乎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是站得靠前的人能感觉到那枪势带着的杀气。
一招过后,书墨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凌茗缓缓地抬手盖住眼睑,血透过白皙的指缝淌了出来,他却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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