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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璎珞在那大火前站了一小会，望了一眼灵堂内念了句善哉，他走进灵堂，看到灵牌前站在几个法师，敲东西敲得铛铛，唱个不停，灵堂里挂着一层层的白色帘布，棺材摆在灵牌下方，这里个个穿着白色的丧服，戴着白色的帽子，他一眼竟没找到古陵逝烟，在他印象里古陵逝烟总是穿着高雅又精致的衣服，他走近了一些，在棺材旁边有个人背对着他，膝盖下垫了个厚实的垫子，跪坐在垫子上，也是穿着白色的丧服，戴着和别人一样的白色帽子，很朴素，没有多余的花纹，背后披着烟灰色的头发，裳璎珞看这发色和身形很像古陵逝烟，他站在那人身后，迟迟没开口，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古陵逝烟。

那人还真是古陵逝烟，他前身还放着一个火盆，给烧纸用的，他手里拿着一小叠纸，一张张慢慢往火盆里扔，西宫吊影跪坐在他对面，拿着一根细铁棍把纸给翻个身方便烧完，古陵逝烟回头看了一眼裳璎珞，一点都提不起劲的模样，有些失魂落魄的说了一声：“佛乡主事。”

“……”裳璎珞感到这悲伤的气氛更强烈了，他本有一颗慈悲之心，但坚信不再相信古陵逝烟，他面若冰霜的点了点头。“大宗师。”

古陵逝烟也冲他点了一下头，又转回头，垂下眼睛继续把手里的纸往火盆里丢，火焰如舌头窜上去把纸给卷了进去，古陵逝烟收回手，仍感觉到火焰在手边的温度，旁边的人都低垂着头，裳璎珞面色从没缓和过。这个法事尤其漫长，法师又围着棺材唱些什么，玄冥氏的尸体还是和死去那天一样，裳璎珞一言不发的站在古陵逝烟身后，看古陵逝烟烧完了一叠纸，西宫吊影又给古陵逝烟递了一叠，裳璎珞实在忍不下去了，沉声道：“大宗师……我本以为会在这里遇到欲界魔佛，看来他不在，你这里可真热闹，你们一边办丧事一边办喜事，这是要怎么忙才能忙得过来？”

裳璎珞的嘲讽非常的明显，老实说古陵逝烟也觉得有点忙，古陵逝烟此时倒是越来越投入，他慢慢把一张纸伸到火盆上方，火焰舔了一角，古陵逝烟放手把纸丢了进去，他直直盯着那被燃烧的纸，也沉声道：“佛乡主事，此事并非古陵所愿，今日要送玄冥离开，古陵内心悲痛，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你要走要留都请随意。”他一脸悲伤的样子，越说越难过，看了一眼棺材，叹了口气又垂下眼去，好似真的没心情搭理别人。

“大宗师你少装模作样！”一向说话都温柔且极轻的裳璎珞突然大声朝古陵逝烟喊了一句，裳璎珞觉得他已经受够了古陵逝烟的假模假样，他几番相信古陵逝烟，他转了一下手中的佛珠链子，看着古陵逝烟手上的动作，似哀伤到无力，他很坚定自己的立场。“我已经受够了你谎话连篇，你破阵助欲界魔佛脱困，打伤我佛乡高僧，我给你面子撤离，你也曾写信告诉我你不干预这些事，必要时还会站在佛乡这边，如今信物依旧在，谁说大宗师的话一言九鼎，简直一文不值。”若是谁还说和古陵逝烟在一起很有安全感那一定是个傻瓜。

古陵逝烟烧纸的动作微微一滞，旁人也无法察觉，但是灵堂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古怪起来，那些垂着头的阉侍都朝古陵逝烟这边看了一眼，西宫吊影同样也是惊异的瞥了古陵逝烟一下，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反正古陵逝烟还做了许多只有自己知道的事。古陵逝烟觉得裳璎珞简直是铁了心和他撕破脸皮，在这里多人面前甩他耳光，他脸色有点难看，他捏了捏手中那叠纸，他本来和佛乡也没什么勾当，只不过暂时忽悠一下，但是传到迷达那里还是不好。

“佛乡主事，今日送玄冥离开，本不想现在提这些纠纷，你偏偏要这个时候来说，可有想过九泉之下的人，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思要和你纠缠这种事……可惜玄冥先离我而去，我与玄冥情投意合，以为这样能安定过余生，谁知天不如人意，你作为佛乡主事，佛铸竟做出这种荒唐的事……”古陵逝烟缓缓站起来，看了一眼裳璎珞便转开头去看棺材，越说越悲伤激动，眼里满是哀痛，说到最后还带了一点似有似无的哭腔。

“我不是……”裳璎珞看着古陵逝烟侧面摇了一下头，连忙道，他被古陵逝烟说得有点动容，从平淡到激动再到哭腔，他内心想的东西凌乱了许多，他都快相信这是真的了，他作为佛铸居然还做出这种事，回到佛乡都要无地自容。

“别说废话了！”古陵逝烟突然转过头来厉声打断了裳璎珞，声音回荡在灵堂内，他表情也从那哀伤变成冷酷毫无亲近感，他声音带着怒气又可以压制，提高了许多却不至于觉得尖锐。“我说过的话一直算数，你以为我希望这样吗，你说得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你以为你知道多少，玄冥的死亡是我造成的？你根本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之前也没见你找我，现在佛乡受到威胁你又想到我了，总之你觉得我坏事做尽，什么事我干的。”

古陵逝烟一段话把整个灵堂都给震慑住了，法师停止了唱诵，一下静寂了许多，只有火焰细微的响声，所以人都怔怔看着古陵逝烟，西宫吊影也是一阵发愣，他似乎又一次受教了，古陵逝烟还越来越投入。

第一百一十六章

裳璎珞动摇了之前的想法，如果真是那样，他会非常后悔，古陵逝烟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说让他稍等片刻，等法事完了再和他谈。

花了不少时间才把法事做完，古陵逝烟把裳璎珞到一间待客的屋子里，裳璎珞走进去，古陵逝烟在后面把门关上，这屋子连窗户也是关着的，裳璎珞觉得古陵逝烟在自己的地方这样过于谨慎了一些。

“请坐。”古陵逝烟站在圆桌边，等裳璎珞坐下后他才在对面坐下。

裳璎珞看房子里就他们两人，古陵逝烟从桌上茶具拿出一只茶杯，又拿起茶壶，看起来要亲自给他倒茶，裳璎珞一心想警惕的和古陵逝烟保持距离，不要再被古陵逝烟骗了，他摆了摆手，尽量温声道：“不劳大宗师了，这些繁琐礼节就不做了吧。”

古陵逝烟抬眼看了裳璎珞一眼，拿着壶也不觉得尴尬，他很自然的把壶放下，挽着宽大的袖袍，说道：“既然佛乡主事都这样说，古陵便也不多做这些了，我们就直接说事吧。”

“正想请大宗师解释一番。”裳璎珞说道，他本不想再听古陵逝烟说任何话，奈何从进屋竟觉得古陵逝烟有些心事重重的感觉，他想或许还是有什么误会。

“此事说来话长，”古陵逝烟面露一丝忧虑之色，内心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忧虑，裳璎珞来无非就是为了那事，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偏低。“这长话我就不提了，他的人驻在烟都，我们只能这样关起门说话了。”

“大宗师这是何意？”裳璎珞差异道，心中可是不小一惊，一听便知道古陵逝烟话里的含义，古陵逝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表情，裳璎珞不是没想过有什么暗里的关系，但他那天在楼上看得挺分明，那两人好得很，现在古陵逝烟又和他这么说，他半信半疑道。“大宗师可是说这些人在监视你。”

“正是此意，”古陵逝烟颔首，他仿佛还没从玄冥氏那场悲伤的法事中缓过神来，目光瞥向别处出神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我与魔佛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也难以解释，其实我一直与玄冥在一起，之前我还在冰楼，我有事离开了一趟，玄冥的皇弟便被杀害了，玄冥以为是我所做，还认为我背叛了他，我和他解释，他还是决定开战，那天冰楼与烟都大战，我劝和无用，但也没伤害到他的性命，结果他还是被魔佛杀害了，连同烟都暗亭一脉也覆灭在魔佛手中。如今欲界势力已经几乎吞噬武林，此仇我铭记在心，为了有十全的把握，我才只好出此下策，若是玄冥知道，在九泉之下也……唉。”

古陵逝烟说得又慢又轻，带着诸多消沉情绪。裳璎珞感觉自己的世界整个都变了，古陵逝烟和玄冥氏的事情武林基本上也知道的，还有人见过古陵逝烟和玄冥氏一起上街，古陵逝烟也对外说过，但是都不知道迷达的事，古陵逝烟也不跟别人提起，搞得像个地下情人，直到他们宣布快成亲了，别人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当然裳璎珞也不清楚，他听着听着就信了，只是觉得这个转折有点奇怪。

他面色也变成悲伤而沉重，转了转手上佛珠，现在再看古陵逝烟的目光也变了，没想到古陵逝烟竟是这样用情至深的人，心里万分复杂和后悔，他的怜悯宽厚之心再度变得强烈：“事情竟是如此，我佛慈悲……冰王故人已去，大宗师还请节哀顺变呀。另外，大宗师对欲界这样打算，欲界魔佛可是那样容易被欺骗？”

“必须要知己知彼，这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欲界魔佛……”古陵逝烟解释道，他信心十足的样子，好似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他沉吟了一声。“我与他的事，佛乡主事不必担心，不管他是否容易被欺骗，我都自有办法，为了给玄冥复仇，也算是为了武林明日的光明，我都会全力以赴。”

一番慷慨陈词，裳璎珞已是对古陵逝烟刮目相看，古陵逝烟在他心里的形象也完全不一样了，在这个被欲界洗脑的世界里，像古陵逝烟这样头脑清醒的人几乎没有人，感觉古陵逝烟简直就是他的同盟，他看着古陵逝烟，使劲压下心中感受，还是有些激动道：“这世间唯大宗师一人尚有正气！”

欲界那边最近自然是特别忙的，迷达之前有叫忘尘缘把傅月影送走，不知是出于傅月影缠着的缘故还是步香尘的原因，傅月影还懒在欲界没走，尽管欲界已经不需要她。欲界的人忙得团团转，根本没人去在意傅月影，傅月影很郁闷自己住在欲界还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她好几次想到迷达那里刷一点存在感，可惜都找不到迷达。

夜晚，傅月影一个人在客房内，她在这里住了也没多少天，便得到了让她心碎的消息，最让她郁闷的本以为用“一眼荡魂”便可以让人爱上自己，那天她用了，好像还被反射了一下，让她眼睛有时觉得莫名的酸痛流泪。仆从就快把她的浴桶抬进来了，她现在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揉了揉眼睛，眼角渗出一滴泪，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还有珠帘被撩起，一个妩媚的声音突然响起：“哟——月妹呀，这样的春宵竟然一个人在房里，可惜可惜——”

傅月影抹去眼角莫名渗出的泪水，眼睛有时有点难受，她转头一看，步香尘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珠帘在步香尘身后晃动几下：“姐姐。”说来这两人也是奇怪，步香尘抢了傅月影的前男友，救了傅月影一次就莫名成了“姐妹”，其实是兄妹。

“嗯？我的好月妹，让姐姐好好看看。”步香尘语气轻佻，扇了扇手中的扇子，她款款走过去，看似已经不止一次来过这个房间，她站到傅月影身边，一手搂着傅月影，歪着头用扇子轻轻触了一下傅月影的眼角，那里有一点水痕。“可是有谁欺负我的月妹了，说出来，好让姐姐帮你出这口气。”

傅月影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步香尘这种轻佻的举动，她总想要是让迷达看见多不好，可惜迷达每次都没看到，她偏了偏头，避开了那把扇子，柔声道：“多谢姐姐关心月影，哪里有人欺负月影，姐姐多心了。”

“你看看你，嘻嘻。”步香尘娇笑一声，用扇子点了着自己的红唇，若有所思的看着傅月影，还带着一丝玩味，她坐在椅子上，拉着傅月影，硬要傅月影坐在她腿上。“快坐下，月妹别害羞嘛。”

“我不坐。”傅月影轻轻甩了一下，当然甩不开步香尘，步香尘拉着她的手臂，又拉她的腰，她怎么都觉得别扭，到欲界本来以为能和迷达在一起，却在这里和步香尘拉拉扯扯，想想竟有点恶心，她掰开步香尘拉着她腰的手，有些急道。“都说了不坐。”

“好大的脾气，两天不见，连姐姐都要拒绝了，真不听话。”步香尘撇着嘴，一脸不高兴，她悻悻然的放开手，叹气连连摇头。“你看你腰那么粗，姐姐都懒得抱你。”说着她靠着椅背挪动的转了一下身。

“你……”傅月影不满的看着步香尘摆给她的侧脸，她脸有点红，也是被气的。

步香尘瞥了一眼桌上，那是傅月影最喜欢画的各种花朵，里面有牡丹之类的，她靠着椅背懒洋洋的伸手随意抽了一张，花朵特别艳丽，颜色过于艳丽饱和会觉得挺丑，她扬了扬手中的画。“你就每天躲在房间里画这些？之前你居然跟迷达说花语，还有什么最毒妇人心，他怎么可能懂，他从头到尾都对你没兴趣，真是浪费机会，你都住在屋檐下了，还这样没用，姐姐帮你下药，你还不同意，古陵逝烟在烟都快要笑死了，你说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没用的妹妹。”

“还没结束呢，不就区区一个古陵逝烟嘛，我才不怕他。”傅月影也只是见过古陵逝烟一次，在荼山就特别看古陵逝烟不顺眼了，提到古陵逝烟她就生气，她看步香尘老是晃她那幅画，她探身去拿，但是步香尘躲着不给回她。“还我。”

“给你给你！”步香尘泄气的把画塞到傅月影怀里，画皱成一团，她觉得特别丢人，有傅月影这样的妹妹。“你还是跟我回春宵幽梦楼吧，反正古陵逝烟也快来了，你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姐姐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