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微掀冕服前摆,翩然行至龙椅前,淡然落座。
郭嘉此时神态自若地上前一步,笑盈盈地接过引礼官呈上、簇新的皇帝朝服,灵巧地跪行到事前摆好的宝案前,亲手逐件帮燕清穿至身上。
郭嘉是背对着群臣的,正因如此,哪怕他因兴奋激动过度,而不时做出向燕清抛媚眼的有违礼数之举,也无人看到。
最后还是快要憋不住笑的燕清,面无表情地以气音悠悠地哼了一下后,才做收敛。
郭嘉显然也是练过无数次的,很快便为燕清披上了皇帝的袍服,悠悠然地退回了班列之中。
吕布双目隐约泛着赤色,死死盯着郭嘉背影,愣是在其中看出了几分洋洋得意,几乎要用嫉妒得快要着火的眼神在对方后脑勺上烧出一个洞来。
恨只恨他个头太高,穿得冕服又不好一直跪着,否则这好活计哪儿轮得到郭嘉!
谁知生得矮小,竟也能有这般好处!
吕布一边在脑海中疯狂地转着诸多念头,一边板着面孔,一丝不苟地跟着奏乐,向新帝行三拜礼。
乐停,礼止;乐再起,复行三拜,随乐休再止……
重复三次三拜礼后,便是临时任捧宝官的荀彧面色沉静地上前一步,手中捧着盛着传国玉玺的宝盒,跪伏于龙椅之前,将盒开启,口中诵道:“陛下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
一见燕清颔首,示意身边內侍收下,临任通赞官的荀攸便头皮一紧,上前一步,言简意赅地唱道:“复位,拜,平身。”
群臣俯身再拜。
吕布心里还惦记着错过给主公披衣的美差,不慎慢了小半拍,不过他生得极高大,动作跟其他人的节拍本就无法完美合上,因此也没人发觉。
只是又拜了三轮后,吕布惊愕地看着,在站他左边的武官队列中,高顺、张辽、赵云、周瑜和孙策等人具都掏出了笏板,向新帝深深一揖,便行至殿前,从容地开始了蹈舞。
蹈舞始于武帝朝,是为传达百官对新帝登基的欢喜臣服,是极耗费体力的仪式,便安排了武官来跳。
除肤色黝黑的高顺、和近年来故意留了长须髯的张辽以外,其他人瞧着都是面庞俊秀,四肢修长,身姿矫健的漂亮郎君。
此时手持笏板,舞得潇洒利落,如行云流水,互相又颇有默契,可见暗地里不知练了多久。
于观者而言,也是极赏心悦目的。
——只除了吕布。
左边忽然变得空荡荡的他,彻底傻眼了。
在轻而易举地分辨出端坐于龙椅上的燕清眼底的欣赏后,他一方面要被委屈得升天,一方面又简直要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来。
——凭什么连五大三粗的高伏义他们都够格献上蹈舞,他却不能?
事到如今,矮子郭嘉是得了更衣的好活,荀彧荀攸他们生的斯文优雅、那些活抢不来也就罢了,他怎能两头都落了单,啥好事儿都没捞着!
龙椅上始终悄悄关注着吕布的燕清眨了眨眼,假装没看到快气成河豚的大将军越来越黑的脸色。
蹈舞极长,在他们终于舞毕,跪左膝,向新帝再行三叩头时,也就象征着即位礼的尾声了。
至于任命百官、颁布继位诏书和大宴,则都在明日。
就在群臣等着新帝宣布结束,通赞官领人‘卷班’时,便错过了新帝向郭少府使的小眼色。
一向仗着脸皮厚无所畏惧的郭嘉,这会儿也破天荒地有点小紧张,不禁轻咳一声,就在众目睽睽下,自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诏书来。
吕布冷冷地瞅着他,暗暗磨牙:又闹什么幺蛾子?
郭嘉对百官的诧异注视视若罔闻,徐徐步出班列,展开就念——
“孤惟乾坤合德,风化之方圆攸在;日月俪体,生物之健顺所彰。自古君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有仙凤缕,凡名吕奉先,玉临天帝之裔,昔承天命,武驰骋沙场,征战四野;文温婉淑德,主持中馈。宜建长秋,以奉宗庙,现授皇后玺绶,以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
郭嘉缓缓地念着自己被新帝前些时日威胁着亲笔写下的立后诏书,牙都快被酸掉了。
好不容易将最后一个字念完,对上燕清满意的神色,他艰难地舒了口气,正要回班列——
“啪。”
在表情彻底定格,灰暗宛若死尸的群臣中,只余落针可闻的死寂。
这细微的声响,则是一脸梦游的史官们原在疾书的手纷纷僵住,叫可怜的笔杆掉落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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