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蹙眉,没有发表评论。
翻开第二篇,篇幅不长,却是笔酣墨饱,炳炳烺烺,中心思想依旧是厂卫违法乱纪,胡乱抓人,依律当严惩。
杨瓒眉头皱得更紧,接着翻开第三篇、第四篇……连续翻过七篇,冗词赘句者有,不易一字者有,波澜老成者亦有。但无论是引经据典,还是雕章琢句,都脱不开一句话:厂卫狂悖无道,犯了众怒,陛下必须严惩!
“杨先生可明白了?”
靠在椅背,朱厚照咬牙道:“朕当真不明白,锦衣卫和东厂抓人是朕许的。有罪没罪,审后自有论断,这些人不知内情,全凭猜测,凑什么热闹!”
不是剃光了头就能慈悲为怀,也不是读过经史子集就能持正修身,明法守礼。否则,县衙土地庙里的草人都是怎么来的?!
话憋在心里太久,始终找不到人倾诉。今日见到杨瓒,便如运河开闸,匹练飞空,全都倾泻而出。
“宣府大同军情至今未解,边患至今未除。兵部请调京卫,户部焦急库银。北边的快马一匹接着匹进京,说是朵颜卫都督密报,鞑靼可延汗要和三卫结亲,不答应就要杀上门。朕急得冒火,这些人却是半点不急!”
“京城一场大火,多少灾民等着救济!户部和光禄寺的库银不足,朕从内库支取金银布帛,不见他们说话。朕不过觉得天热,到西苑坐一回船,用些瓜果,隔日就有讽谏,说朕浆酒霍肉,骄奢放逸,懈怠政务,不体万民疾苦!”
朱厚照越说越气,拳头握得死紧。
“那几个番僧道士进丹丸害父皇,更想害朕!和藩王勾连,暗中递送京城消息,证据确凿。朕要杀首恶,竟被斥为暴戾,残虐不仁!”
说到伤心处,朱厚照眼角泛红,牙咬得咯吱作响。
“朕不过要杀几个罪有应得之人,怎么就暴虐无道,有违父皇遗诏了?朕不过到西苑走走,午后多睡一会,让御膳房多进几次豆糕,怎么就昏聩无德,穷侈极奢了?”
“说朕奢靡?北镇抚司和东厂递上的条子,朕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三品的副都御使,一年的俸禄才有多少?宴客的花用,足够御膳房送上几百盘朕用的豆糕!”
“朕是爱玩,可朕记着父皇的教诲,每日自省,知道就改。”
“朕想做一个明君,学父皇勤政,日日不怠早朝,隔五日开一次午朝,内阁递上的奏疏,哪怕是满纸废话,也是逐篇批阅,一张不落。”
“朕想效仿太宗皇帝,马踏草原,为国守门,解除边患!可他们却欺朕年少,从不将朕的努力看在眼里!”
“朕不上朝,他们说朕懈怠政务,有昏君之相。朕勤政,他们说朕年少,日理万机或不暇给,凡朝中之事宜付所司,不必亲劳……”
“朕怎么做都不对,都是错!”
话到这里,朱厚照声带哽咽,眼圈通红,瞬息滚下两行泪水。手背用力擦过,不见半点缓解,泪反而流得更急。
“陛下!”
张永和谷大用吓坏了。
自大行皇帝宾天,朱厚照偶尔犯熊,实是日渐稳重,简直像换了个人。谁也不会想到,他心里竟积存这么多的委屈和愤懑。
“陛下,奴婢有罪!”
两人扑通跪在地上,同样眼圈发红,碍于宫规,却不敢陪着流泪。
朱厚照越哭越厉害,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愤怒和委屈一并哭出来。推开中官递上的巾帕,直接坐到地上,哭得直打嗝。
此情此景,杨瓒既是心酸,又是无奈,还有一丝好笑。
朱厚照的确被宠坏了,事不顺心,隔三差五就要犯熊。可熊孩子也想勤政,也想做个明君,为国解除边患。
束发之年,意气风发,怀揣满腔抱负,想做出一番事业。
结果,本该成为助力的朝臣,却是冷眼旁观,甚者,兜头泼下几盆冷水。
杨瓒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片面,但他不能不这么想。
为国也好,私心也罢。
归根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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