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康帝半靠在躺椅上,合着眼问:“走了?”
文泰安小声道:“走了,骑马走的……”
嘉康帝身体还算康健,可此时睁开眼,却是满目的疲惫:“到底是大了,宫里一刻都呆不住,往常都是能陪朕在宫里待上几日的……”
文泰安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略显怅惘的脸色道:“奴才自己琢磨着,也许是琅王他自己觉察出了什么,也是刻意想要避一避嫌吧?”
嘉康帝没有说话,只是眼望着窗外的天道:“这孩子就是钻了死理,有什么避嫌的?小时,他的样子七分随了晴柔,剩下的三分俱随了朕。以前是不显,现在倒是越大越是像朕了。当年朕是太子的时候,跟晴柔的事情,太后那边老一辈的宗亲里哪个不知?就算朕现在宣布忘山是朕的龙子,又有哪个敢提出异议?”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道:“这几年见他行事越发的乖张,恶臭的名声尽是主动往自己身上揽。别人不知他的心思,难道朕就看不出来?这就是怕朕将他认回来,可着劲儿的作践自己呢!”
文泰安给皇上递了一杯茶,好压一压心内的火气,开口宽慰道:“毕竟是老琅王养大的,一时想不开也是常理。”
嘉康帝说到激动处,眼角微微湿润了:“这辈子,朕无愧祖宗天地,唯独对不起朕的晴柔,她给朕留下这点骨血,可朕却不能好好地养在身边。想要多看上几眼,还要寻个名目,他就是不懂,搞臭了名声,朕就会嫌弃他,不认他了?他就是作上了天,也有朕顶着!固守了这么多年的江山,难道还不能宠一宠自己的儿子?”
文泰安没有接话,此时皇帝并不是在跟他说话。江东那个年轻的郡王,是万岁爷心里的难以治愈的病,梦里烦忧的根。
眼见着嘉康帝闭上了眼,他替皇帝盖好了被子,轻轻地退下了……
再说琅王楚邪,一路疾驰回到了别馆后,回房净手宽衣后,见小厮将食盒里的菜肴摆将出来,便开口道:“菜凉了,摆出来作甚,在桌子上点个吃锅子的小炭炉子,唤琼娘来热菜。”
那小厮闻言便去传话,可不一会,又跑回来说:“小的给王爷热菜吧,那厨娘出宫着了凉,正发烧呢,可不敢过来,给王爷传了病气。”
琼娘的确是发烧了。在宫中吃茶的时候,热热地透了一层子的汗,然后又跟那倒霉王爷爬高楼,高处风大,这么一冷一热,初时不显,结果入夜的时候便喉咙干疼,发起烧来。
前世生病,都是有丫鬟婆子伺候的。可是现在她身为别人的下人,就算生病也要自己亲力亲为。
之前跟妙菱的那一架算是打出了名声,管家将妙菱迁往了别的院子。这院子里就剩下她一人,烧得糊涂时,连个递水投凉巾帕子的都没有。
其间有人似乎喊自己起身热菜。她烧得眼皮子疼,一时张不开眼,只含糊地答了一句生病有病气之类的话。接下来又自睡过去了。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却觉得脑门一阵清凉,甚是舒服。待得积攒了气力睁开眼时,在豆粒大的火光间,竟然看见琅王正床边用水投着手帕子。
她也是烧糊涂了,直眼看了半天,直到跟他四目相对时,才缓过神来,察觉自己一双小脚儿露在被外,直缩回被子里,慌忙要起身。
琅王却按住了她道:“都烧成了炭炉儿了,动什么动?”说着又把新投的巾帕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琼娘想开口说:“奴家一个下人,由您来伺候不大合适吧?”可一开嗓子,那声音嘶哑得犹如老鸹,惹得琅王皱眉道:“没的歇了嗓子,什么也别说。”
说着端了一碗浓黑的汤药来,要她喝下。琼娘浑身无力,就着他的手饮下才发现,根本不是她以为的汤药,而是一碗黑糖姜汁水,甜滋滋的。
她正烧得嘴干,咕嘟嘟一下子全将水喝干了。喝完后,嗓子也滋润了些,倒是能说话了。
“这里是下人的院子,王爷您待着这里不大合适吧?”
楚邪一听,觉得甚是有道理,便起身准备将她抱起,带入到自己的房中。
琼娘哪里肯去?昨日才跟妙菱热热的打上一架,若是真被琅王抱去了,岂不是一下子坐实了爬床的传言?
琅王被她闹得发了烦,拿出一副训斥顽童的语气问道:“在此你说不合适,去本王的院子又是不肯,你这小娘,究竟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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