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和师父学了武功和心法,学了沉静和狠辣,就是没有学怎么安慰人和怎么表露自己的真挚。唐云羡原本以为这些东西藏着就够了,不会有人谁需要听她的安慰和实话,可如今这两样像她成年累月欠下得债,一口气全都要还干净,她像个身无分文的赌鬼一样窘迫。
没办法了,唐云羡只能求助徐君惟,在桌下,她用膝盖碰了碰徐君惟的腿。
“你刚刚不让我动手动脚,怎么自己动起来还挺自然。”徐君惟完全没领会唐云羡的意图,什么话她都敢脱口而出。
唐云羡差点又拍她一掌,右手掌背的青筋都已经跳出来了。
“我没有事。”清衡突然开口,她感激得朝唐云羡笑笑,这笑容像晴空,眼里却有乌云,“我先回独一亭,穆姑娘临走前说屋子砸坏了,让我早点回去帮忙监工。”
唐云羡点点头,徐君惟也没挽留,她们看着徐君惟像云一样晃悠悠离开。
“你会不会当老大?”徐君惟忽然推了唐云羡一下。
“我不会你难道会么?”唐云羡眼皮都不抬。
“那你倒是去开导一下阿衡呀!”徐君惟直接把伞塞给唐云羡,“她和你夜探中书令府回来后一直情绪不高,总觉得那天拖累了你。”
“她没有拖累我,我绝没有这样想。”唐云羡实话实说。
“那你就告诉她。阿衡的经历和我们都不大一样,她心思细密但又寡言少语,我们认识这样久了她都不肯和我说点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不过,她私下倒是和我经常夸你,你救了她一次,她这个人很单纯,自然对你倍加崇敬,如果是你去安慰,她一定能听得进去。”徐君惟认真讲起话来让唐云羡也无法拒绝。
可她哪里会安慰人啊?
唐云羡还是站起身,接过徐君惟递来的雨伞。
清衡是从后门出去的,这边挨着湖,出门便可沿着湖岸漫步,客人拴马的马棚也在后门的侧巷里,长长的屋檐下马也不会被淋湿,安静得甩着尾巴吃着草料,任由瓦上垂下的细密雨帘遮住眼前。
清衡出去了一会儿就没了影子,去独一亭要走一大段路,唐云羡四处看了看,雨中漫步的行人实在是少,这雨太大,又下了太久,下得人心都倦了。
唐云羡伞还没撑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站住脚步侧身看去便不动了。
时平朝一袭雪青色的衣衫隔着雨幕看去就像一团湖上生出的烟霭。
“时大人这马怎么突然变得这样难看,这一块一块的怎么还秃了?”喂马的茶楼伙计熟络的和他攀谈,他笑得平易近人,一点没有倨傲的做派,“被火燎到的,不过没有事,烧伤都没有,就是难看了点。”他声音透着沙哑,和唐云羡一样都是被熏过,说完便咳嗽了两声。
他右手手掌连着手腕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白布,接过缰绳用得是左手。
“时大人下次来我给你个偏方,治咳嗽的,我家有人病了就用这方子,甭管是什么咳嗽,两三天就好。”伙计笑着摸了摸马的脖子,“真是好马,也不知道毛能不能长出来,否则可惜了这股精神头,倒比军马还神气。”
“我和马都不碍事。”时平朝捋了一下乖顺的马耳,“多谢小哥关心。”
伙计还想说什么,苏老板却从二楼叫他上来,唐云羡一直站着静静地看,时平朝没有发觉,可他的马先发现了她,它从主人的手下拉出缰绳惊慌后退,四个腿仿佛都不够跑,钻进雨里一直退到路口才急切的嘶鸣,好像在催促危险中的主人和它一齐跑路。
可它的主人并不这样想,和唐云羡四目相对的瞬间,时平朝笑得像晴空万里,落在他四周的雨点仿佛都欢快了,“唐姑娘!”
唐云羡点点头算是回应,贴着屋檐翘起的墙裙一路走向他。
时平朝想让他的马回来,躬起左手食指贴在唇上轻轻吹了个呼哨,可马死活都不肯,它怕极了唐云羡,就那么站在雨里淋着也绝不靠近半步,耳朵上滴下大颗大颗的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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