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九年前,崔夫人不知与高父闹了什么口角,一气之下搬回了冀州老家。
她把离容留下了,留在三儿子高衍身边,说,等她长到十六岁,就把她嫁给高衍。
但是崔夫人一走,离容就开始了端茶送水、烧火做饭的丫鬟生涯。显然,十岁的高衍把母亲的话当真了。他十岁的脑袋瓜想不出其他抗拒母命的方法,只得通过无尽地使唤离容来发泄心中的怒气。
距离离容十六岁,还有一年。
离容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真可以说是“捉襟见肘”的旧衣服,叹了口气。
衣服?
是的,衣服不对劲。
昨天府上来了几个书生,其中有一个人的衣服太奇怪了,明明是簇新的,却跟她身上穿的这件一般,过小过短。下摆刚好到小腿肚中间的位置,肩膀那块紧得几乎让他行动不便,一抬胳膊……嗯,还有一股汗臭味。
近世文人以宽袍大袖为美,且动静粉白不离手,一个个抹得比姑娘还香还滑嫩。昨天那人不只快把衣服撑破了,从稳健的步伐、锐利的目光到英武的气质,都与她平时见到的那些弱不胜衣的书生不同。
虽然他也涂了粉,还很厚。天一热,脑门边缘的粉融在汗水里,一条一条的,惹得离容背过身来偷笑。
“哈哈哈!”
离容想到那个男人满脸斑驳的粉痕,又忍不住笑了两声。头顶榆树叶丛中的黄雀,似也为应和她的笑声而开始叽叽喳喳叫了一阵。
这院子没有别人,只有她,她的卧房,和她的榆树。
院落横竖三丈宽,不大,但她一个人住就显得有些空落。崔夫人有一年回京城,特地嘱咐高衍把她安排在这个院子里。
那次崔夫人回来得很突然,高衍都没来得及让离容把丫鬟服换掉。不过崔夫人看到离容脸上、手上的灶灰,只是掏出帕子帮她抹净了,并没有多问什么。看来高衍是怎么驱使离容的,崔夫人很清楚。
那一刻,离容有点失落。
不过在失落中,她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因为崔夫人牵着她的手问:“教你读的书,读了吗?”
做丫鬟是不需要读书的。夫人让她读书,一定是对她别有期望。
于是她花了好几个晚上,把夫人教她读的书一字一句全绣在了外衣的里侧。绣得很粗糙,有些复杂的字她干脆用自创的记号简化。都说年纪小记性好,离容和面时把外衣挂在眼前,边捏边诵,很快就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了。
她用树枝在灶灰里写字,用手指在面粉里写字,用笤帚在落叶里写字,蘸了洗衣服的水在青石板上写字。走火入魔的时候,她甚至觉得灶头里跳跃的火苗都是时而正楷、时而小篆的形状。
但背归背,不懂怎么办?
这院墙另一侧,就是国子学的先生讲课的地方。时间正好在离容每天蒸完馒头回来的卯时,主人高衍尚在梦乡的时候。
她可以偷听。
炎夏躲在榆树荫里,雨天就撑把油纸伞。不过雨水会冲淡来自隔壁的讲课声,离容不得不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常常淋湿了也不自知。久而久之,倒是把她的听力练得格外灵敏。
余光瞥见院门口有动静,离容转头去看,只见衣袂一角一闪而过,投在石板上的一道斜影匆匆离去。
她在笑什么?
高衍正想打发离容做事,却见她坐在树底下傻笑。他一看到这丫头傻笑就心头冒火。
几年前,母亲没有提前知会一声就突然登门,看到了灰头土脸的纪离容。当时母亲并没有责怪他把离容当丫鬟役使,他心中还暗自高兴,以为母亲默许了他的做法,这卑贱仆役的女儿自该有卑贱的宿命。谁知母亲离京后没多久,就寄来一封信,当中措辞严厉,要求他善待离容,并且……要离容每个月给她写一次信。
写信?莫不是让离容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好在离容每月寄出的信他都拆开看过,任凭他如何研究,都看不出其中有什么暗语蹊跷。
自己何必跟一个丫鬟怄气?年岁渐长的高衍偶尔也会这样问自己。其实他恨的不是这个丫鬟,而是这个丫鬟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事实。
他甚至几番暗示离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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