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因为忘了马车中还有除了我与兄长之外的第三人的存在,兆隆却当我不解他话意,洋洋得意地解释:「父亲一直嫌这座城池原本的格局太小气,如今四海升平,该是时候将此地好好扩建一番,务必显出大国都城的气派来。」
我皱了皱眉。「此举所费不赀,以目前国库财力来看,恐怕有些吃紧吧。」
兄长道:「那倒不怕。只要不打仗,钱的事就好说。」
我点头,沉默。朝廷庶政,不是一个武将或者亲王应该管的事情。
来到教坊,我们花厅坐定,兆隆吩咐几句,便有身披轻纱、一般高矮的六、七名胡女进来献舞,伴奏的乐师也是胡装,坐在角落。
胡舞瑰丽多姿,兆隆不多时鼓掌赞叹,回头对我说:「薄桃进汉家,这是二哥你的功劳,来来,小弟敬二哥一杯!」
「不敢。」我与他碰了杯,以茶代酒,喝下一大口。
兆隆随後又与兄长乾杯,两人酒量甚豪,推杯换盏,过不多时就喝下了五壶佳酿。
兄长眼角发红,说话也有点口齿不清,我早已不看厅中谁在唱著什麽曲子,眼巴巴注视他可掬醉态。
大概只有我觉得这个二十九岁、长相平凡的男人,微醺的时候很妩媚吧。遗憾不能喝酒,若是我也如兆隆般海量,就可以常常看到他这样的情态了。若能抛开尘世虚名,只有我与他二人的月下对酌,不知有多痛快。
「二哥,马放南山之後,你打算做什麽?」兆隆突然问,喝得红通通的双眼微微眯起,像是在努力看清楚我。
我斟酌著还未开口,兄长便道:「二郎自然是入朝和我一起辅佐父皇,咱们孙家的天下,兄弟一起打,一起守!」他豪迈地做了一个大大的甩袖,整个人扑到几案上,嘴角的酒渍顺著下巴缓缓流进中衣之内。
「我看不太好吧!」
正盯著兄长的脖子出神,兆隆重重的拍桌声惊醒我。
「二哥在边关可能不清楚,担心你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朝中大臣,可不止一个两个。我深知二哥光明磊落,没有贰心,别人可未必相信啊。所以,」兆隆又举酒壶倒满自己与兄长的空杯,「我看为了避嫌,二哥还是深居简出,做个富贵閒人的好……二哥,你说我讲的对是不对?」
他双眼迷蒙,说话也含糊,我默默看著他将酒精准倒入杯中,心头有些发寒。
原来,在我这二哥不注意的时候,五弟也已经长成与小孩子完全不同的大人了。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省得。」我笑著举杯朝他示意,随即喝一口茶。
一边的兄长已经醉得睡过去,口中不知道嘟哝著什麽。
我真想问兄长一句,兆隆这番话是出於大哥你的授意,还是他发自本心?
可事到如今,问得这样清楚又有什麽意思?
孙家早不是前朝为臣时的格局,彼时左右不过一家一户,尽可融融泄泄,如今的孙家家主,即意味著天下主宰,不管父母兄弟妻儿子女,都要匍匐在那个人脚下仰他鼻息。
同为臣子时,长幼之差不过一步之遥,稍加努力便能卓然脱颖。而如今兄弟名分,却意味著一个南面为君,一个北向称臣,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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