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锁着,程烟景翻到墙顶,从一块破瓦片里取了备用钥匙,他的视力越来越差了,在层层叠叠的瓦片中看不清哪块缺了口,只能一块一块摸过去,划破手指头的那个便是了。
房间空荡荡的,锅里铺了一层灰,碗柜里还剩着一盘油炸豆腐,长了霉,闻起来像发臭的动物尸体。平时程四和程海燕轮流做饭,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想做点吃的,捡了柴火往灶堂里塞,可他太累了,躺在柴火堆里睡着了。月光从屋顶的瓦缝里泻下来,像天上长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程烟景被冻醒,打了个寒颤,反倒不觉得饿了,饿过头就没了进食的欲望,把柴火捆好,想着幸好没生火,搞不好把屋子烧了。
过了几天,谢明峰找来了,褪去警服的谢明峰看上去只是普通人。
“学都不去上了?”谢明峰蹲下来,比程烟景还矮上半截,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回去吧,你要是喜欢这里,放寒假再来。”
第二年夏天,程海燕刑满释放,村里又热闹了,扎堆往程家钻,说是来关心,个个装模作样地客套,像看马戏团里逃出来的猴子,带着遮遮掩掩的戏谑,和无法探究的恶意,但程烟景是真的开心,逃课搭了黑车回家。
程海燕一看见程烟景,拿了扫帚出来。
“哎唷哎唷,这谁啊这是,这不是我们家狗子嘛,不对,看我这记性,现在不是乡下的狗子了,是那什么,城里的那什么狗,贵宾?金贵得很。”程海燕呸了声:“我看你别进这个门了,看你这身衣服,我们家怕是会脏了你的布料。”
程烟景僵住了,他以为程海燕出来了,他终于可以回来了。他不要待在城里,程四才是他的爹,城里那个不是,他挖了他爹的坟,抓了他的家人。
现在他家人回来了,嫌弃他的衣服。衣服有什么不一样吗?白衬衫搭牛仔裤,同学都这么穿。程烟景脸色煞白,仍不死心:“燕姨……”
“滚滚,瞎喊什么,谁是你姨,你就是个丧门星,我们养你,你害我们去吃牢饭。”程海燕愤怒地喊,好像越大声越能闹出点儿动静似的,“找你那城里的爹去!”
程烟景反驳着:“他不是我爹……”
“我管他是你爹还是你儿子,看到你就来气,滚远点,别把晦气带进来了。”程海燕提着扫帚磕了几道,簌簌抖掉灰,“我看你就去祸害城里人去,咱们这穷地方供不起你。”
程烟景在屋外坐了一夜,冰冷的夜风像针尖扎进皮肤,月亮还是像亮晶晶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山里的蛐蛐寂寞地叫了整晚,他和月亮一样,和蛐蛐一样,被孤立了。这次,没等谢明峰来,太阳升起前,程烟景自己回去了。
其实谢家对他不错,谢明峰走哪儿都乐呵呵地说‘这是我儿子’,妻子陶婉萱更是偏心,换着花样想把程烟景养胖一些,排骨汤、五花肉轮着上桌,谢无争都长了七八斤,程烟景一直那么瘦,陶婉萱一看到谢无争就来气,说他抢了程烟景的营养。谢家供他上学,带他寻医,日子那么美满,疼痛都随着时间远去了,让他差点就以为自己真的是谢家人了。
第44章
程海燕第一次到沉香堂的时候,程烟景刚上完钟,蹲在后院喂鱼,右眼已经看不见了,只能靠左眼辨别鱼的位置。程海燕大喇喇的冲进来,说房子旧了要修,家里没钱了,程烟景陡然想起自己是姓程的。
沉香堂生意好,他资历久,上钟的价格也高,城里的土豪就好这口,价格越高越能显派头,好像钱花少了就低人一等似的,扎堆往程烟景的vip客户名单里挤。程海燕开口就要五千,程烟景想了想,给了一万。
这一万,给出麻烦了。
程海燕红了眼,一万块啊!纸钞一张一张,红扑扑的,比小姑娘粉红的小脸儿还好看。村里人哼哧哼哧地养一年的猪,一头才卖500,程烟景这一给就是20头猪,村支书家里都养不起这么多。程海燕尝到甜头,隔三差五的要钱,次数多了,程烟景也招不住,可程海燕张口就讲程家的恩情,提醒他不能忘本。其实程烟景除了晦气,没有什么致命的缺点,还特别相信人,随便说点什么都当真,程海燕心里门儿清得很。
如果不是谢无争的妻子夏妍妍突然闯进来,程海燕下辈子都不用愁了。那天,程海燕数着钱走出沉香堂后院,和夏妍妍撞了个正着,一沓粉色的钱天女散花似的飘。
她急得趴地上,挥着胳膊往怀里扒:“哎唷哎唷,哪个不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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