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将他气得上天入地的人病到这个地步,厉有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上似被巨石压住般地闷痛,更有点莫名其妙地即将失去某物的恐慌。
这当然不仅因为慕容随是他嫡亲的弟弟,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同伴。
但更深的缘由,他却不能说出来。
厉有欢一念至此,声音也不由苦涩了三分:“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慧国主又何必还跑到我这东宫来瞎折腾?”
他自然不愿这样说话的。若是换了病的是厉唯双甚或别的任何朋友亲人,他也早关怀体贴地叮嘱对方乖乖待在家里吃药休养了,可他单方面地与慕容随不见刀光剑影地攻防了许多年,纵便是为对方着想的呵护之言,也只会以这样冷淡讥嘲的口吻说出。
这件事,厉有欢自己心知肚明,而慕容随又怎么会不明白?
一言既出,厉有欢便看到慕容随颇无神气的眼睛一霎时再度波光潋滟起来,他脸上虚虚的那层绯红迅速地褪下去了,更生动更艳丽的潮红像明霞朗衬晚空一样燃在他颊上,因而单薄愈是单薄,病态愈见病态,脆弱愈加脆弱。
太子殿下对宫闱、民间所盛传的“慧国主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这句传闻,总归是有了一些认同的体悟。
可惜,不知心思略重的弟弟想到了什么,这样鲜活的美在慕容随脸上不过停伫了一瞬,就以更快的速度萎谢凋零。留在他面前的,又是病怏怏的少年国主。
慕容随靠在马车壁上,低咳着,开口之前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此来,有一句话想问问兄长。有一件涉及两国的要事,希望哥哥能答应我。”
他称我不称朕,已是放低了身价,眉眼更是低垂着,看也不肯看厉有欢一眼。太子殿下心想,这便是等同告诉我,是要我去做一件很危险、很为难的事了。
他又想,既然如此,以慕容随的本事,方才种种真情流露兴许都是做戏。
然而我愿意……他再度想,不管多么危险的事情,他既然来求我了,既然……肯做出那副样子给我看了,我便应承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于是淡淡道:“我答应你。”
慕容随笑了,似是笑他答应得这样爽快,答应得这样不藏机锋:“我若要皇兄……做一件危及生死的事呢?双哥哥刚刚为你怀上世子,或许你便回不来了,也不要紧么?”
厉有欢又淡淡地答:“不要紧。”
慕容随眼中又有微光一闪。他这次没有再避开视线,而是长久地、定定地凝视着厉有欢,如同要把此时此刻厉有欢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
然后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心中酸楚太过,气音最后变成了颤音,慕容随觉得自己几乎要压抑不下嗓子里的哽咽了,最终却还是靡艳至华丽地笑了出来:“厉有欢,有你这句话……”
厉有欢心中剧震。他深深地望住慕容随的眼睛,近乎屏息的等待他说出下半句话。
慕容随却凑过来拍拍他的肩,亮亮的眼中全是浮夸的感动:“真是不枉咱们兄弟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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