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莫瑞斯!莫瑞斯!”
“护士嘛,得留下来。我叫你来着,可你总也不来。去睡吧,因为你连这么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妈妈说我必须守夜。因为护士不应该由男人领进去——那不雅观。”
“我简直不能想象你们居然有时间考虑这么无聊的事。”莫瑞斯说。
“我们必须维护家庭的好名声。”
他没吭声,接着以妹妹们厌恶的样子笑了。她们的内心深处极不喜欢他。然而她们思想太混乱,并不曾觉察出这一点。她们惟一公开抱怨的是他这种笑法。
“护士没有教养,任何有教养的姑娘都不会去当护士。即使她们本人有教养,你也能肯定她们不是出身于有教养的家庭,否则她们会待在家里。”
“艾达,你上过几年学校?”哥哥一边斟酒一边问。
“我把上学叫做待在家里。”
他“咔嗒”一声将玻璃杯放下来,离开了她。克莱夫睁着眼睛,却没有说话,好像也不知道莫瑞斯已经回来了。甚至护士抵达,也没使他苏醒。
没过几天就弄清楚了,来客病得不重。尽管刚复发时看上去挺吓人,但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不久他就获得了回彭杰去的许可。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精神萎靡,但这也是患过流行性感冒后预料之中的事,除了莫瑞斯外,旁人丝毫没有感到不安。
莫瑞斯轻易不去想疾病与死亡的事,倘若想的话,就伴随着强烈的反感。不应该容许它们来损害他本人或朋友的生命。于是他携带着自己的全部青春与健康去对克莱夫发生作用。每逢周末或连休日,他就到彭杰去做不速之客,不是靠口头训导,而是以身作则使他鼓起劲儿来。对克莱夫却未能奏效。当众他会振作起来,甚至对德拉姆家族与英国公众之间所发生的公路通行权问题佯装兴致勃勃。然而只剩下他和莫瑞斯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故态复萌,意气消沉,不肯说话。要么就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点儿什么,这表明他的精神已经耗尽了。他已打定主意要去希腊。惟独这一点,他是十分坚定的。尽管九月份才能动身,他非去不可,而且是单独前往。“我必须去,”他说,“是去履行誓言。每一个未开化的人都得给予卫城(译注:卫城是古希腊城邦兼有防卫性质的中心地区,内有市政与宗教建筑。卫城多建于高山之巅,具有军事和宗教双重目的。雅典卫城是最著名的卫城,位于陡峭的山冈上,建于公元前5世纪中叶。)一次机会。”
莫瑞斯与希腊风马牛不相及。他对古希腊罗马文学的兴趣淡薄,而且是淫猥的,一经爱上克莱夫,就消失殆尽。哈莫狄奥斯和阿里斯托吉顿啦(译注:哈莫狄奥斯和阿里斯托吉顿是一对同性爱者。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说:暴君希庇亚斯之弟希帕尔科斯侮辱了哈莫狄奥斯。哈莫狄奥斯和阿里斯托吉顿就计划在公元前514年对希庇亚斯及其兄弟行刺。结果只杀死了希帕尔科斯。哈莫狄奥斯当场遇害,阿里斯托吉顿被擒后死于毒刑。希庇亚斯的暴政又延续了四年多。),斐多啦,以及第邦神圣队(译注:第邦神圣队是由一对对同性爱者组成的军队)啦,这些故事对那些心灵空虚的人们而言是蛮好的,却代替不了人生。克莱夫时而偏爱它们,莫瑞斯觉得莫名其妙。他十分喜欢意大利,尽管讨厌那儿的食品和湿壁画(译注:用在清水中磨研的颜色粉末,在刚抹好的湿灰泥墙壁上作画的方法。色彩与石灰一起干燥凝固后,就成为墙壁的永久部分。)。他却拒绝渡过亚德里亚海,到那更神圣的土地(译注:指希腊。意大利东南与希腊之间隔着亚德里亚海。)去。“使人感到年久失修,”他提出这么个理由,“一堆老掉牙的石头,什么颜色也没有。总之,这个嘛,”——他指的是锡耶纳大教堂里的书库——“不管你怎么说,这个派上了用场。”克莱夫听得十分开心,在皮科洛米尼时代(译注:指意大利籍教皇庇护二世(1439-1464在位),原名艾伊尼阿斯·西尔维乌·皮科洛米尼。皮科洛米尼家族是贵族世家,家族中出过军人、文人和教皇。)的彩色瓷砖上跳来跳去。管理人非但没申诉他们,还跟他们一道笑。意大利令人非常快活——就观光而言,确实是这样——然而近来希腊又突然冒出来了。莫瑞斯就连这个词都憎恶。出于难以解释的偏见,他由希腊而联想到疾病和死亡。每当他有什么打算,打网球啦,聊天啦,希腊就插进来了。克莱夫看出他厌恶希腊,就养成借此取笑他的习惯,并不怎么体谅他。
克莱夫就是不体谅他。莫瑞斯认为这是所有的症状中最严重的。克莱夫会说些稍微出于恶意的话,还用自己谙熟的知识来伤害他。克莱夫失败了,也就是说,他的知识并不全面,否则他就会知道,要想损害像莫瑞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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