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金兰
汉,太初三年。
我仰望着青鸦色的晚空。等来了元日,我就盼着从闷闷的屋里跑出去撒几株pào仗活泛活泛。我姓史,名绛,我母亲说她怀胎九月时失足滑倒在家里莲池边,竟看到脚边睡莲花心里躺着支红玉簪。她拾起那簪,便觉腹中阵痛,不久便生下了我。我父亲细观那簪,只见簪身刻一“绛”字,簪头刻有jī首、燕颔、蛇颈,簪尾刻有鱼纹,麟羽,分明是凰鸟的模样。父亲见此簪雕琢细致,且应与我有旧,遂以“绛”字为我定名,唤我小名“阿凰”。母亲替我保管此凰簪,待我及笄之日为我绾发时用。我史家在鲁地,家里长辈们贯循着孔老夫子以儒道传家,家里正厅摆着一幅孔丘画像,让人望而生畏。偏生我是父母的老来女,上头一兄一姊早已成家,我便被娇惯了些,并不大守着规矩,现下堪堪五岁便撺掇身边的小婢给我弄来一长串pào仗,等天色稍一暗下就跑到后院小门处,打算来一串爆响,吓吓那个泸楠。这泸楠,是个小我一岁的小童子。他年纪虽比我小,却比我高比我壮,还经常扯我头发绊我摔跤,让我这个娇养着的女儿异常难堪。更可恶的是,长辈们总是语带怜悯对我说,泸楠是你侄儿,你让让他罢。殊不知因他到来,我就不再是家中最小的孩儿了,还得处处忍让他。我就寻思寻思呢,今晚入夜时分他必定打这小门走过,我吓不着他我便随他姓去!…转念一想,我与他是同姓啊,虽然家里长辈们严令不能说出去泸楠姓史……
泸楠的生母原是我兄长一个侍妾,自小就被买来放在兄长房里养大。泸楠母亲十六岁那年,一队乌孙皮毛货商寻了来,认出她是乌孙一个小部族被拐走的公主,她随即就被赎了身带回乌孙。没想到三年后这队货商又带回了当时两岁的泸楠,说公主回了乌孙后便产下这个孩儿,如今公主要出嫁,带着这儿子不方便,遂送回史家抚养,并许诺与史家通商。史家虽遵儒道,我父兄却非死脑筋的人,他们暗地里有跟商贾打jiāo道,原因我不太清楚,好像与长姊婆家有关……泸楠便留在史家了,由于乌孙与汉朝关系微妙,虽有细君这位和亲公主从中斡旋,我家人始终对此仍是讳莫如深,对外只说这是我兄长的义子。
夜色渐深,我悄然踱至后院小门处,听着门外脚步声如期而至。我既兴奋又紧张,哆嗦着点燃pào仗引线,蓦然开门把pào仗往外一甩。只听炸裂声轰然于耳,我却没听到泸楠的惊呼或求饶。我贴着门边探身出去张望,只见门外立着几个布衣男女,目露凶光,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我有些发怵,正想缩回院里关门了事,有一人飞身上前捂住我口鼻,我旋即没了意识。
醒来时我躺在一铺炕上,满室暖香熏得我有些头晕。我身旁跪坐着一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女娃,她有些怜悯的眼神在打量我。她问道:“你家是何处?如何也被掳至此地?”我一惊,问道:“掳?”她点头,轻声道:“我姓赵,家在河间,上月出门不慎……被带到此地。你可记得你家在何处,姓甚名谁?”我点点头。她松了口气,道:“如此,若他日有幸被救,至少还记得归家认祖……”又一叹,“不知被救之日是何时呢?”我纵然xingqíng跳脱迷糊,这下也听明白了,原来我是被人牙子捉到此处了,禁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转眼被关在此处已逾数月,我与这赵小娘子也渐渐熟络。她姓赵,小字玥直,河间人氏,之前与父亲出门时走失。她长我两岁,与我姐妹相称。这处困住我们的庭院里,有十数个护院大汉,院门有专人把守,我们身边亦有数个婆子轮番看守,凭我两个小姐妹是如何也逃不得了。院中有一掌事女子,人称秀姐,能在庭院小竹林里舞出一袖潇湘,煞是好看。她先是每日带着我与玥直在一段鹅卵石路上着薄履行路,走了一月有余,看着我俩步态走得不差了,即又为我们戴上水袖,在小竹林里挥袖绕竹。一日下来我们大汗淋漓浑身酸软,秀姐待我们沐浴后,还命我们跪坐上半个时辰习字练笔。玥直年长我些还勉qiáng坐得住,我却坐得东倒西歪哈欠连连。秀姐见我这模样,便又罚我抄音律,翌日jiāo上。玥直看我可怜,私下为我抄好了一章音律jiāo予秀姐,只悄声安慰我:“阿凰你乖些。”我望着玥直乌青的眼眶,心下感动,习舞练字再不敢懒怠。
光yīn倏忽,一晃四载,我与玥直已在这庭院中习舞四年。我未向院中人等报出我姓名,只说记得家人唤我“阿凰”,秀姐与院中执事夫子们便顺口唤我“阿凰”,唤玥直“阿直”。我与玥直相处四年,十分融洽,便捏土做誓,敬拜天地,结为金兰,约好若他日得以脱身,绝不抛下姐妹。玥直身量轻盈容貌清婉,习舞多以翩跹之姿。我下盘有力,秀姐终是择了沉稳厚重的舞曲教我。
一日司乐的女夫子给我一个陶埙,说是秀姐jiāo代,让我习埙乐。这种远古流传下来的乐器,音质厚重苍凉,我chuī着很是喜欢,玥直也直说埙声悦耳。秀姐见我们学艺渐入佳境,一时高兴便赏我们一双小巧的玉勾。玥直对这双玉勾爱不释手,双手各握一只,仔细端详。我笑着对她说,我家里有很多这样的,这双玉勾都归你罢。玥直欣喜不已,没留神脚下踏空,竟直直从台阶上滚下,落地时她仍是双手紧紧攥着那玉勾,人却已昏死过去。
玥直再次醒来是三日后,我已哭至无泪。
玥直身上并无大碍,但一双柔荑已成紧握姿势,无法伸展。初时我并未在意,以为她无恙便是万幸。然从玥直渐锁的眉头和院中人怪异目光中,我方察觉不妥。我从玥直哽咽声中知晓,原来玥直的父亲那日便是去当掉她家中一双玉勾,得了银钱去赌场下注,身家尽没后竟拿玥直做注,终翻盘无望,玥直被人牙子拖走,辗转几家买主后被带到如今这小院中。玥直盼着能在重见父亲那日,带着玉勾亲口问他,“是否女儿与这玉勾,在他眼中皆只作下注之用,并无区别?”可如今玥直已手不能展,院中诸人眼见她于舞姬一途上难有进境,竟对她渐渐轻视起来,更有小人私下里提议秀姐将她卖至勾栏,赚回一笔银钱抵了这四年教养她的花销。说到此处,我看到了玥直眼中的绝望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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