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2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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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至那圣地时,泸楠倏地出手打倒身旁二人,随后拔腿便跑。他身后众人立时追赶,见我只是一临盆孕妇,遂只留两个妇人看住我。我见机不可失,挥鞭将此二人扫开,并将身上银钱洒至一旁碎石堆里。两个妇人立时伸手至碎石罅隙中抠钱,再顾不得我。我按泸楠所言奔至侧后方山泉处溯溪而上。二月末的泉水堪堪破冰,寒冽刺骨,我顾不得这些,拖着笨重的身躯尽力攀爬。一路沿溪流而上,我好几次险些跌跤。眼看已到泉眼处,我一脚踏空,下坠瞬间右手顺势扯紧近旁一丛藤蔓,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此时有痛感自右手传来,我低头一看,原是那藤蔓上满布尖刺,我右手自指尖到上臂已血ròu模糊。我无暇疗伤,手足并用勉力挪到泉眼深处,左手使力推开那块大石,跳进了石后通道里。

我走至贮粮室坐下,右手传来阵阵痹痛。我心知那带刺藤蔓应长有痹毒,遂将伤口简单包扎一番,并运起内息将毒封于右上臂,打算待来日辅以针灸驱毒。岂料如此一来我牵动内息,腹中蓦地一痛,竟是动了胎气。

泸楠半日后脱身并躲入贮粮室时,我已全身汗湿,屈起双髀躺倒于地。泸楠身上亦有受伤,幸亏并不致命。他见我痛不yù生之状,一时间吓得手忙脚乱。我让他寻些诸如瓦罐之类的盛水器皿,并拾些gān柴,烧水备用。我已顾不得男女大防,将我贴身亵衣解下权当洁净布帛一用。分娩痛楚如那jiāo趾海岸的làngcháo般,一làng高过一làng,将我冲得支离破碎,却因惧于在山外那伙被蛊惑了的狂徒,我只得抵死咬唇忍住那挫骨般的剧痛。脑海里不住地浮现那抹白衣颀长的身影,我身上的煎熬方才减轻少许。

我历了足足一日一夜,方生下一女。因照看过冯氏,妊妇生产一应事务我并不陌生。顾不得泸楠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了,我让他按着我说的做法循序为我接生。娩出胎盘后,我咬断脐带,以烫过热水的亵衣给小婴儿擦身并给自己止血,泸楠则用他的中衣作为襁褓将他这小表妹包严实。

三日后我三人终于逃回了庄上。我的右手已难使劲,除去用作日常之事外,连抱女儿都吃力,挥鞭更是妄想。我在庄上养了两月,除了右手外,身子终是恢复如常。泸楠与我商量道:“凉州已非久留之地了。我母亲在焉耆为我置了一处产业,我们择日出发,应在中秋前到得焉耆。”

我好奇道:“你的母亲可是嫁在了焉耆?”

泸楠点头,又道:“我们携两个孩儿上路,可要带一个rǔ母同去?”

我想到询儿已满一岁又不挑嘴,他的吃食与成人无异,只是绵软些便可。我奶水充足,亦足够喂饱女儿了。我遂道:“两个孩儿皆是十分听话好带,不需rǔ母了。”

我们翌日便启程,走了十日到得敦煌。这日在敦煌住下后,泸楠向我道:“你的姓名不得再用了,你想个名字,我明日去弄个通关的文牒。”我忽而想起了杨瓴那双澈亮的星眸,不假思索提笔写下了个“澈”字。

离开长安后,我除了难产那日脑里都是杨瓴的身影外,其余日子里我已极少想起他。今日我神使鬼差地写了那个“澈”字后,对他的思念忽如卸了枷的猛shòu那般跳出尘封已久的心间,我搂着女儿一夜无眠,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颈间玉瓶直至天明。

办事归来的泸楠见我顶了一双墨眶无jīng打采地喂询儿吃稀饭,忙将我手中盌勺夺去。他一边喂着询儿一边问我可要回房歇一下,我摇头道不用,便背转身解开衣襟抱起女儿哺rǔ。泸楠对我这些行为早已熟视无睹,他又道:“我们以夫妇的名义出玉门关,文牒已做成了。小表妹她……你给她叫何名?”女儿牙chuáng咬着我的□□,我蓦地一痛,脱口而出道:“杨思……人前便唤她思儿……”泸楠语气一滞,缓缓道:“你这是何苦……也罢,随你。”

出玉门关走了十日,我们行至楼兰的蒲昌海边歇下。我与询儿皆是首次住到布帐里,询儿行走已十分稳当,他在布帐中左摸摸右瞅瞅,对周遭相当新奇。思儿亦是眨巴着她那双如她父亲那般晶亮的美目,四处张望。

泸楠回帐里对我道:“卫太子案,平反了……”我一惊,转头望向泸楠。泸楠遂对我道出了长安传来的消息。

早在三个月前,巫蛊之事已被多方查出不实。天子盛怒,江充被夷三族,苏文与一众胡巫被烧死于横桥。卫太子自经前围捕折rǔ他的人,皆被灭族。丞相刘屈氂被告发与二师将军李广利勾结,yù行诡计拥立昌邑王刘髆为太子,刘李两家满门被灭,彼时李广利正出兵匈奴,得知全族被诛后便学李陵降了敌军。

“你于匈奴那处可有人脉?”我问道。

“我小舅与匈奴的卫律有些jiāoqíng,你要做什么?”

“李陵是迫于无奈去做降将,李广利那是罪有应得!我要做什么,我要他碎尸万段!李广利必须死,否则难慰吾姊全家冤魂!”我咬牙切齿的模样将正在左顾右盼的询儿唬了一下,他迈开小短腿扑进我怀里,还伸手摸摸我的脸。我抱起他道:“询儿乖,那些害你父母跟祖父母的坏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泸楠忽而低声试探道:“思儿的生父……日前曾去过阳关与玉门关查探你的下落。现下太子案已平反,你可要携女回长安与思儿父亲团聚?”

我垂目沉思许久,道:“冯氏之子顶了询儿的名分还关在官狱中,我若回了长安,询儿该如何安置?况且……冯氏如此下作,杨瓴竟还纳她入门,生下儿子……罢了,就让他当我死于去岁那场巫蛊祸事里罢。”

我与泸楠带着两个孩儿沿海通河往西走了两个多月,于七月底到得焉耆。泸楠的小舅在焉耆的天山南麓养马,并经营有酒肆山庄,泸楠的母亲给他备下的两房姬妾均安置在山庄里。泸楠将我与询儿思儿亦安置于山庄内,只对外言我是他在汉地带回的,并未挑明我和他的关系,庄子内外便心照不宣地把我当成他的姘妇,称我为“澈娘”。泸楠又对外道询儿与思儿是他的孩子,两人生母不详,我只代为养育。我原是打算让泸楠解释一番,但想到如此一来方便我隐姓埋名于此处避祸,便终是默认了这茬。庄上汉人胡人混居,询儿已会开口发音,我让他跟着焉耆人讲吐火罗语,跟汉人说汉话。王舍人曾教过我鞭法,我与王翁媭亦可算作同辈,我便让询儿唤我“绛姨”。我在山庄里僻开一方园子,种上黍、宿麦、枣、蒲萄、梨,供山下酒肆使用。

因着地处西域,酒肆风气极是奔放,旅人花费一些银钱便可于酒肆内寻上一二胡姬相伴,以慰旅途寂寞。我忆起从前在博望苑见到的各色歌姬舞姬,便指点了酒肆众胡姬们一些举止言谈,让她们在奔放中又带上些许含蓄,如此更是惹人爱怜,许多旅人闻风而至。泸楠便也将一部分酒肆事务jiāo予我来打理。我虽对酒肆中胡姬陪酒过夜之象不以为奇,却亦严令询儿与思儿不得踏入酒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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