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杨瓴替我雇了马车,原来竟是他亲自驾车启程的。我在车内笑话他道:“你如今亦是郎中,竟寒酸得亲自驾车。”杨瓴耸耸肩:“虚名我从不在意,当初我因纳妾被你扫断了肋骨在家养伤,都不知被笑话了多久。”
我撇嘴:“你当我不知,此乃你弄出的苦ròu计,意yù麻痹江充……”杨瓴闻言忽的转头瞪我一眼,我知自己失言,连忙道歉:“瓴君,我只是说笑而已。”杨瓴叹口气道:“无妨……好似许久未曾与你如年少时般嬉闹了。我今日驾车,实是不想多了个外人,让咱们说话也不痛快。”
晚间我们在一处官道驿馆歇息用饭,杨瓴与我说了目下qíng势。先帝定下霍光、金日磾、上官桀与桑弘羊共同辅政,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桑弘羊为御史大夫,霍光与上官桀互为姻亲。我记起姐夫说过他这个表兄的异母弟霍光,姐夫称此人十分刚正谨慎。我遂问杨瓴:“霍大将军在朝中声望很好罢?”杨瓴点头道:“大将军从前历任光禄大夫、光禄勋等职二十余年,行事严谨,从无出错。”
我低头沉思,先帝晚年时随侍最多的便是霍光与金日磾,二人皆是简在帝心,可见其才gān;姐夫曾评上官桀此人以媚言邀宠,华而不实;桑弘羊出身商贾,我随泸楠行商时便知此人jīng于心算,其推行的盐铁官营与均输平准之策虽被诟病,却也充实了国库拱卫了边防……许是饭后易困,我竟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杨瓴将我抱回榻上,我蓦地惊醒过来。我拉住他解我衣襟的手,嗫嚅道:“瓴君,莫要如同上回在汤池那般待我……”杨瓴手上一顿,低头吻在我耳畔,呢喃了一句“傻女子”……
翌日,我随杨瓴来到甘泉宫外。玥直葬在甘泉宫南面的云阳宫,陵儿即位后,尊玥直为皇太后,征发役民就地修建陵墓,并设园邑。我看着在建的云陵,悄声问杨瓴:“从前听闻车骑将军的长子,是深得先帝宠爱的弄儿。车骑将军见长子御前无状,遂杀长子并向先帝告罪。可有此事?”
杨瓴道:“确有此事。”
“那车骑将军可还有子嗣?”
“有,将军次子名赏,幺子名建,二子年岁尚幼。”
杨瓴带我来到云阳宫,对我道:“我今夜在此值守,你见过县官后,只得自行回驿馆了。”我点头应下。
我于一偏殿宫室内见到了陵儿。时隔四载,陵儿已非当年那个扑在母亲手里追风逐鞠的无忧童子了,此刻他身着玄色常服,端坐席上。他的目光如他母亲那般带着dòng彻人心的灵慧,打量了我一阵。我向他行礼如仪,他清回一句:“可。”他饮了口茶,右手微抬,道:“绛姨,坐。”我在他近旁坐下,将玥直的玉勾递给他。陵儿攥着玉勾,忽的一扫方才端凝之态,语带哭腔向我道:“母亲曾说,见此玉勾如见亲母。绛姨,你可否……抱抱陵儿?”
许是原本有孕在身,我一时感怀,对这个七岁的孩儿十分怜惜。我上前抱住陵儿,轻抚他后肩,温声道:“陵儿,好好哭一阵,往后便要勇敢些……”
待到陵儿哭声渐止,我给他净脸后,我遂问他平日里做些甚么,可有同龄子弟陪伴。他说平日里皆是习读经史,仅有一姐看顾起居,并无子弟陪伴。
“长公主比你年长许多,而车骑将军有二子,与你年纪相仿,你可要召这两兄弟入宫陪伴你?”
“此事我向大将军与车骑将军提提……”
“不,你需独与大将军提此事。辅政的大臣以霍大将军为先,为制衡各方,你便提了车骑将军二子在侧。你虽年幼,却也不可让辅政众人猜透你的心思。”
陵儿一如他母亲伶俐,一点便透,他了然道:“这两年我跟在亡考身旁,看他为故去的大兄雪冤,当年那场祸乱的相关罪人皆被清算,得益之人或族或拘,旁人无从窥得先兆。绛姨你的意思亦是让我莫被旁人瞧出心思罢?”见我点头,儿陵怀缅着往事道:“绛姨,我幼时观母亲她……似是十分厌恶那苏文,却又勉力与之jiāo往。如今想来,母亲那时可是为了打探消息?”
我心中陡然沉痛,玥直遭此横祸,或不仅是先帝恐于诸吕之乱重演,亦有对她与苏文jiāo好的事后迁怒。可是,当年玥直与苏江之流虚与委蛇,实是为了我!我极力镇定心神,道:“陵儿,你只记着,你的母亲从不曾与那起yīn谋夺储之辈蝇营狗苟,你的亡考与亡妣……是为时局qíng势所累!”
陵儿双拳紧握,道:“吾懂得!”
我深呼出一口气,道:“光禄大夫桑君,出身商贾,其学富五车,然所推之策多有投机,虽于皇家有利,当中亦有与道义相悖之处。霍大将军为人刚直,应与桑君之策有意见相左之处,这亦可成你拿捏此二人的手段,只要不碍家国,你尽可以心术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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