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亮抬头瞧了我一眼,拭去未gān的泪痕:“公主,先皇这辈子最在意莫过于殿下您了,您过得好便是他的指望,您如今回来了便只需记着,以前怎么过,如今还怎么过,天塌了,自有老奴和陛下给您顶着,您休要再难过,那些个不快的日子,忘了他吧!”
父皇,是啊,父皇在世人眼中,乃是地道的昏君,bào君,好大喜功,征伐劫掠,不修民生,大魏给父皇上的谥号曰炀,谥法有云: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可以想见,父皇这一生的评价,就值这一个炀字。
可是再怎么远离礼法大众,在我眼里,他却从来都是一个好父亲,他不能称之为好丈夫,后宫百千嫔妃,从来在他眼里不过三五日的新鲜,可是我知道,每一年我母后的祭日,他都会带着我远避宫人耳目,在母后的画像前焚香敬酒,一坐无言。
那个时候,父皇英俊的脸庞会拢着烟雨朦胧的味道,再不复宫里那浮华风流的模样,一双狭长的凤眸中,满满都是浓郁的惆怅。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常常会想,我那从未见过面的母后该是幸福的,因为我从没在任何别的女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父皇,糅合着太多表qíng,太过沉重。
可是不论我问谁,没有人能够说得出我母后章慧皇后的模样,生平,喜好,以及故事。
他们都说父皇的女人太多,就是他的皇后,都已近论过了三四个,对于那一个只在皇家玉牒里书着名字的人,大概没什么人能够记得她的什么故事。
可是我想,母后在父皇心里是不同的,所以在父皇的儿女里,我也是不同的。
所以,这么些年来我看到了,听到了,经历了我从未在深宫里明白的事qíng真相,父皇真的将这个江山败坏的千仓百孔,那些愤怒,让人疯狂到可怕的地步,所以我亦明白,父皇将我保护的太好了,他铸造起来的美好庭院,遮蔽了我的视野,也遮蔽了我的心。
可是,可是我明白了许多事,却还是没法子释怀,释怀宇文岚的残忍,释怀曾经的爱人对我的伤害。
所以我摇了下头,拢住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我的天,早就塌了,过去的日子,怎么可能重新来过?”
我觉得我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东倒西歪像个不倒翁,身边有人拍我:“公主,去里头睡吧,仔细着了凉!”
里头?不,我摇头,固执的不愿意起身,因为里头有一头洪水猛shòu,我避之不及。
沉沉而昏昏,我觉得整个人都仿佛飘摇了起来,仿佛听见自己在喃喃嘟囔:“为什么要杀他呢,他是bào君,他再坏,可是他是我的父皇,是我的爹啊,求求你,放过他吧……”
我在泣求谁?谁又回答了我?
深深叹息传来,穿越亘古浓重的深邃,将厚重的暖意覆盖在冰凉的世界里,令我无比的温暖。
又是谁,在遥远的深邃处,凝重的叹息?
老实说,睡觉这是门技术活,睡得不好容易鬼压身。
我醒来的时候紫宸殿外阳光普照,dòng开的大门前我这么孤零零又突兀的睡着,而且非常四仰八叉形象猥琐,不过貌似所有在我身边无声无息飘过的宫女太监侍卫再一次表现出良好的心理素质目不斜视的绕过我,打扫的打扫,抹桌子的抹桌子,优雅而完美的保持离我一寸距离范围。
尤其对于我不怎么雅观的睡姿和口角晶亮的某种物质表示了整齐的漠视。
但是我依然感受到心灵深处沉重的压力,所以才会鬼压身么?
我茫然的睁着眼看着又一个宫女飘过,然后瞄了我一眼,欣喜着道:“娘娘您醒了?”
我好半天才从鬼压身的沉重中彻底清醒,瞧清楚眼前不正是念兹么?
“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念兹在我面前蹲下,面容淡定的伸手来扶我。
我撑着腰酸背痛的身子艰难的爬起来,身上一松,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睡在地板砖上,身上却盖着样东西。
眼睛被上头明晃晃的颜色和张牙舞爪的龙刺了下,不由定睛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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