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孩子大孩子,你如今很大么?”陈澜低声打断了陈衍的话,见他愣了一愣,她才冷不丁敲了敲他的脑袋,“六弟刚没了娘,老太太虽说待他好,可终究是不可能一天到晚顾着他。他也难得出门一趟,你带他四下里好好看看玩玩,也尽了为兄长的责任。想当初我这个姐姐怎么对你的,你如今也就怎么对六弟才是。”
说到这里,陈澜就上前去拉过了陈汀,见朱氏亦是知机地放了手,她就牵了小家伙过来,旋即把他的手塞给了陈衍,又开口说道:“这会儿还早,我和母亲陪着老太太说话,你这就带他四面逛逛吧。柳姑姑烦劳引引路,长镝,红缨,你们两个也跟着。”
柳姑姑和长镝红缨自是立时答应,而陈衍虽说苦着个脸,可也违拗不得,只好低下头对陈汀说了两句。听到是要去玩,陈汀的小脸顿时兴奋得通红,高兴得使劲拽着陈衍的手挥了挥,吴妈妈则是在旁边满面笑容。又上前打了个招呼,陈衍这才无可奈何地拉着陈衍先走了,一行人进了仪门,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打发走了两个小家伙,陈澜这才上前去搀扶了朱氏,又对婆婆江氏说:“母亲,既是老太太兴致那么好,咱们就陪着边说边走,让暖轿在后头跟着。待到老太太冷了倦了,再换了轿子进去也不迟。”
江氏点了点头,朱氏自是更高兴了,一行人就这么缓缓进了仪门。由于后头跟着的人太多,陈澜就只留下了朱氏带来的张妈妈和绿萼玉芍,把一gān媳妇婆子都打发了下去休息,又留下了自家的五六个人远远跟着。走着走着,朱氏就吩咐张妈妈等人也坠远些。
“今天我来,一来是因为昨晚上动静太大了,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二来是因为一大早的,晋王妃就派了人过来,那人说话不利索,我已经打发了郑妈妈过去了;三来,是为了家里的事。这已经年底了,禄米仓又开始发放一gān勋贵的禄米,澜儿你可还记得当初的旨意?”
陈澜见朱氏并不避着江氏,心里不禁暗叹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终究还是心细如发,因而一面走一面想,很快就醒觉了过来:“老太太说的是,按照那一次皇上的旨意,三叔该当在每年的禄米当中分一百石给小四?”
江氏这才记起还有这一遭,不禁笑了起来:“若真是如此,便是借袭了,也不枉衍哥儿这么用功一场。只不过,老太太眼下特意提这个,莫非是还有什么关碍不成?”
“不是关碍,而是如今我成了闲人,有事没事就寻思过去的事,一时间就想起了那会儿夏公公的话。什么叫做‘公卿之家,这孝义两个字是最要紧的,百石白米又算得了什么’?什么叫做发还庄田,罪不及子女?当初老二袭爵的时候,为什么有给百石禄米的事,哪位勋贵家里有这样的规矩,不就是因为长幼有序吗?所以,你三叔若是给,便是坐实了借袭二字,将来若不还便是恋栈权位。若不给,就是违背了旨意。我之前才听说,此前漕运封冻,顺天府又是雪灾,又是禄米仓的禄米只能发五成,他竟是高风亮节,把他和小四的那统共两千石禄米,全都让了出去!”
“什么!”
陈澜此前忙着各式各样的杂事,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一桩,顿时大吃一惊。而江氏亦是蹙紧了眉头,一时间又想到了从前本家对丈夫从提防到疏远乃至于逐出家门——最开始的那些招数,便是从大义的名分上压人,和陈瑛此举无疑如出一辙。
“三叔果然是好打算好机谋!”陈澜想到昨夜陈瑛在皇帝面前的诚惶诚恐和láng狈,又想到他的步步为营紧bī不舍,不禁冷笑了一声,“只不过,三叔太聪明了,却忘记别人并不都是傻瓜。若是没有昨晚的事qíng也就罢了,可有了昨晚的事,若再知道他还捐了这么两千石禄米,皇上的心里必定是明镜一般的敞亮。”
朱氏最想知道的就是昨晚的事,此时闻言一肃,自是连忙追问。陈澜却没有立刻就说,而是对婆婆先点了点头,随即示意朱氏上了暖轿。直至进了惜福居正房,让人从门口到檐下全都看得严严实实,她才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说到惊险处,她突然觉得手腕一紧,低头一看,却是朱氏qíng不自禁地伸了手来,只得微笑着拍了拍那只手,又继续说。
好容易都听完了,一脸心有余悸的朱氏深深吁了一口气:“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凶险的风雪夜……真是难为太夫人和你了。”
“我哪有什么,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大局落定,要难为也是媳妇。”江氏慡朗地笑了笑,随即说道,“只不过,看这qíng形,阳宁侯只怕是圣眷要差些了。衍哥儿虽不能说安若泰山,可也比从前安稳了许多。”
“只希望如此……”
朱氏难得前来,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自是松乏了不少,又是说笑闲话针线活,又是说道东家长西家短,一如寻常贵妇。直到外头人报说陈衍来了,屋子里这三个人才诧异地。不一会儿,就只见陈衍独自进了屋子,脸色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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