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澜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他便顺势拉起了她的手缓缓往前走:“我答应过你的,昨日惊马之事一定会给个jiāo代,但昨晚那会儿我却又错过了,剩下的收场自然该我来!刚刚在镇东侯府,我和萧世子合写了昨夜兵分两路行事的具体奏本,已经送通政司了。”
这家伙……动作那么快!
尽管早知道杨进周是个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可今天见他为了自己的事雷厉风行,陈澜除了从前的那种赞叹,还多了一种温馨的甜蜜,因而一路跟着走的时候,鲜有地没有多追问,只是听他仿佛是为了安她的心似的,今日进宫之后的经过也都轻声一一道来,到最后算一算,这一程路上说的话,竟比有时候他一晚上说的话都多。
一直到进了怡qíng馆正房,杨进周才松开了陈澜的手,认认真真地说:“你三叔的事虽是你娘家的事,但如今不比平日,你先好好调养身体,不要管了,一切都有我!”
看着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陈澜的嘴角渐渐上挑,到最后笑着点了点头:“好。”
……
对于京城中的百姓来说,腊月二十那一整晚上的诡异动静原本是最好的谈资,可是,当平日里欺行霸市的五城兵马司从兵马指挥副指挥到下头的吏目,那些个恶名昭彰的不但遭了革职,更有几个在巡城御史衙门当街行刑,大棍子直接就打死了六七个,一时间满城拍手称快,竟是连之前那动静也都忘了。而紧跟着,则是龙泉庵藏污纳垢的事发了,这下子说什么的都有,各家勋贵无不是依足了小心,甚至连晋王在这快要过年之前出城都没来得及理会。
尽管已经事先净了街,阜成门外的huáng土官道上已经看不见一个闲杂人等,但是,当夹杂着雪花的北风刮得各色旗帜簌簌作响,刮得那皇子玉辂的红松隔板一阵阵嘎吱嘎吱地响着,坐在其中的晋王免不了心qíng大坏。看着对面那个空dàngdàng的位子,他冷不丁一巴掌拍了下去。
“殿下有什么吩咐?”
“滚!”
帘子外头的探问一瞬间被截断了,而晋王那拳头却紧紧攥了起来。想到此前君前辞别时的qíng形,他便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哪怕他心中再怨再恨再不满,可想着此时此刻应当已经留在了乾清宫的那个人,他浑身的力气就一下子都被抽gān了。
“要是当初听了他的话……可恶,他为什么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他跟过本王,就算以后改旗易帜跟了老四,又怎么可能取信于人!”
……
乾清宫东暖阁。
被晋王咬牙切齿惦记的人,此时正斜签着身子坐在一张锦墩上,头微微垂着,神态之中带着几分恭敬和惶然。然而,当上首的天子淡淡说了一句话之后,他才终于抬起了眼睛。
“你能跟他十年,他能用你却不能尽信你,是他没有眼光气量,不怪你。”
汤老的眼睛已经有些红了,此时忙低下头欠了欠身道:“是臣有负皇上托付,没有能让晋王殿下全心信赖。都是和那些文人墨客相处多了,不但沾上了好名的习xing,而且还多了……多了优柔寡断,臣虽尽力相劝,奈何殿下说,儒家大道,方才是治世之法。”
“他是昏头了!”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即冷笑道,“太祖皇帝轻儒臣,太宗皇帝虽用儒臣,两代圣天子却都留下了遗训,那便是不要被那些经义教条给洗了脑子!儒家,江南书院那么多,几个儒学大宗师一代一代地出,几乎把格物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那些读书人难道家里就没有海船在外头做生意?难道就没有大把大把地搂钱?一面是成日里子曰圣人云,光明正气,一面是私底下男盗女娼……罢了,不说这些!”
皇帝终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发泄下去,从那张雕着双龙戏珠图案的紫檀大案上拿起三本奏折,朝着汤老丢了过去。见其忙不迭地蹦起来接住,他才淡淡地说道:“你跟着朕许多年,虽说在他身边闲置了这么久,也不至于荒疏了本能。这三件东西你给朕看看。”
汤老躬了躬身,这才坐下一一看了。兴许是本能使然,他一面看,一面在奏折上用指甲划出了重点,可等一本看完这才想起不是在为晋王做事,于是不禁有些尴尬,可抬头见皇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他方才安心了些,看完一本又依样画葫芦地看了另两本。等到全都看完了,他合上这奏折,眯着眼睛沉吟了好一阵子,这才站起身双手将奏折呈回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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