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旻觉得双瞳好像猛地被火星一炙,眼前倏地一黑,旋即又变成一片让人晕眩的深绿,她扶在栏杆上的十指紧紧地扣住栏杆,死死盯着楼下那对男女,只盯得眼里有了一丝硌得人想落泪的涩疼。
陆城南,她以为再也遇不到他了。
*
楼下,戴着一顶黑色Y-3磨破鸭舌帽,穿着一件白衬衣,裹着一条蓝色牛仔裤的陆城南照例双手cha袋,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眼睛被一幅Dior太阳镜掩着,整齐挽起的衣袖下,一双麦色的,有力的手臂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泽。
门边,两个穿黑色长裙的女服务员仰望着他的俊颜,脸上露出中国式淑女的含蓄微笑。
一旁,挽着陆城南的关锦华嘴角微微一翘,不动声色地流露出一丝得意,挽住陆城南的手便更加用力了。
舒旻觉得整个胸腔的气都被什么吸走了,紧皱着疼,连chuī在颈后的暖风都飒然冷了下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走,绝不可以留在这里,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楼下的陆城南,那样的眼神,她知道,一定像岸上快要gān死的鱼。
一旁,林越诤敏锐地抓住了舒旻的qíng绪变化,本来专注讲着电话的他极快地看了一眼她,再定定看住了楼下的男人。也就在这个当儿,陆城南伸手摘掉了太阳眼镜,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幽邃得像极深的夜,又亮得如黎明前的晨星,如果有人同他说话,那双眼睛里便会下意识地漾出一丝不耐和不羁。这样的人,一向的自我,一向的目中无人,一向的认真执著。
林越诤的眉下意识地一蹙,眼神凌厉地盯住了他,下巴的线条也紧绷起来。
底下,关锦华仰起脸,姿态讨好地对陆城南说些什么。
陆城南没有表态,随意找了个雅座坐下,懒懒地靠着,裹在牛仔裤里的修长双腿大喇喇地伸着。关锦华笑了一下上前,在他身旁坐下,亲自将菜单递与他,他斜了一眼菜单,随手一指。舒旻知道,只要不是荤菜,吃什么他都无所谓。他曾经说过,除了舒旻和音乐不能含糊,这世界什么都无所谓。
关锦华甜蜜地看着陆城南,年逾四十的她,脸上露出二十岁小女生似的迷恋神色,全然忘记他们两个的关系里,应该是陆城南讨好着她才对。
这时,陆城南似有所感应,抬起眼睛往楼上看,舒旻飞快地闪到一根柱子后,大力喘了一口气。
那边包厢门应声打开,尹驰烨从门里出来,看见舒旻,她快步上前,大声说:“舒——旻!你去鼓楼上厕所了吧?这么久……啊,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楼下,陆城南几乎是条件反she似的站了起来,抬头往楼上看去。关锦华脸色骤然大变,紧张地拉住他。
舒旻紧张地看着尹驰烨,几近哀恳似的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楼下,关锦华对陆城南说了些什么,便招手叫来了服务生结账离开。
那以后很多天里,舒旻再也没遇见过陆城南或是林越诤。那天的遭遇给她的感觉是,外面的世界已经成了净发生低概率事件的盗梦空间,太不安全。于是,除了必要的课她勉qiáng去上以外,便整日宅在寝室里,饿了就吃泡面。
直到有天,她确定墨菲定律的时效期过了,才开了手机出门。走在地下通道里,她从兜里翻出一个硬币朝地上一丢,发现是反面后,就出了通道,径直穿进了帽儿胡同,找了一个有年月的剃头铺子坐下了。剃头的老头看见这么一个姑娘,有点紧张:“前面儿有审美。我这都是剃板寸的。”
舒旻问:“除了板寸和光头,你还会剪什么样的,看着给我剪一个吧。”
老头看她态度坚决,给她洗了头发后,卡擦卡擦给她剪了一个瘦月式中长学生头,衬得她一下子小了好几岁,很有些像民国旧影里的女学生,舒旻看了,僵了近半个月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师傅,您打民国来的吧?”
给了五块钱后,舒旻把头发扎了个小刷刷出了门。失恋中的女人有时候就喜欢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舒旻觉得自己这样挺合理的。
刚出了理发铺子,她的手机响了,她推开手机接了,房东太太cao着一口京腔说:“你那房子十号jiāo房租,这都多少号了你不知道啊?房子你还要不要了?”
舒旻当街站着说:“不要了。”
“那你赶紧收拾出来,好一拨人等着租房子呢。”房东太太说完“啪”的把电话给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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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旻和陆城南在鼓楼东大街租了一个不带卫生间的平房,那一带住着不少他们这样的摇滚青年,以及从外地过去的文艺青年,他们觉得住不带卫生间的平房有北京范儿,给力。以前,陆城南老说这些人就是脑抽,有那钱gān吗不上别的地儿找个好地方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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