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矫揉造作地叹了口气:“你若真的无心,也就罢了。若还爱着,我向来是的劝和不劝分的大好人啊……”
此时的皇宫,已不复昔日繁华热闹的景象。
皇上独坐在凤仪宫中,守着一具腐烂成泥的枯骨,沉默着与满地半仙道长大师相对而坐。
这一年来,他派人四处寻找可通鬼神之人。
无论是四荒祭司,还是云游仙人,凡是自称能入黄泉地府的人,他都统统派人请入皇宫中,整日整日地焚着尸香,在烟雾之中等待有谁能给他带来一点好消息。
宫人进来,低声说:“陛下,秦贵妃到了。”
皇上闭目,沉声问:“他来做什么?”
宫人不敢说:“许是心疼陛下,来劝陛下歇一歇。”
皇上低笑:“心疼?这世上,还有人心疼朕?让他进来,有话快说。”
秦湛文走进来,不卑不亢地行礼:“陛下,段清涵是文臣,从未有军功,你派他前往天堑山督军,可知道这是何等荒唐之举?东山三十万守军,恐怕要葬送在此人手中了。”
皇上揉着眉心笑道:“湛文,你以前可不是这等脾气。这样锋芒外露,是要做第二个萧太后吗?”
秦湛文嘴角动了动,说:“陛下说笑了,秦家不过带兵三十万,处处受陛下钳制,哪学得来萧相国壮举。微臣倒是常常恨自己未生在萧家,若我是萧皇后,皇上如今可没有今天伤春悲秋的心思。”
皇上抬头看他,阴厉冰冷的眼中浮着可怖的笑意:“你是说朕的皇后,不如你聪慧吗?”
秦湛文说:“若我是皇后,第一年就会百般谨慎,哪怕陛下不悦,也要千方百计生下嫡子。那时帝后夫妻情浓,陛下就算恼怒,也不过恼怒两天就罢了。若我是皇后,绝不会让地位低贱的宫人生下皇子。前朝例子摆着,不受宠的庶子容易变成他人手中把柄,威胁到嫡子位置。皇上要封秦家公子入宫,我便派人假扮山贼在半路截杀,强暴秦家公子,让秦家有苦说不出从此抬不起头来。皇上要封安家少爷,我便派人四处谣传陛下性格暴戾阴狠无常,哄骗安明慎和他那青梅竹马的小表哥私奔。一国之后,若是牢牢握住后宫,皇上便是萧家掌中玩物,怎会落得如此局面?”
皇上猛地把酒杯扔过去:“放肆!”
秦湛文躲开了皇上这一掷,说:“陛下要削秦家兵权,可微臣不是萧皓尘,陛下若仍然不肯专心理政,抱着一个廉价的替身百般宠爱当宝贝,微臣便真的要效仿昔日萧家,做新君的秦太后了!”
皇上阴沉地看着秦湛文,慢慢向一旁伸出手。
太监急忙捧上一杯刚倒好的酒。
皇上说:“秦湛文,朕现在不想陪你发疯,”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你若有心,就让你父亲在天堑山卖力些,早日找到传说中的黄泉入口,去吧,朕心烦。”
秦湛文离开之后,太监有些不满地说:“陛下,秦贵妃如此扣除狂言,您……”
皇上又饮了一杯酒,低喃:“他说得哪里不对吗?”
太监不敢再说了。
皇上轻轻摇头:“你们不明白,你们都觉得朕疯了。你们谁都不明白……只有他……只有秦湛文知道朕为何心痛,只有他知道,如何戳朕的软肋……只有他知道,皇后之死对于朕来说……是何等的彻骨之痛……”
他醉意朦胧地坐在皇后的凤座上,看着萦绕的烟雾,看着招魂幡在风中飘荡,一滴清泪缓缓落下。
他在凤仪宫内外重新种满了蔷薇花。
四月一到,大片大片的花开得挤挤攘攘,热闹极了。
皓尘……喜欢蔷薇花啊。
皇上闭上眼睛,在虚空中轻轻抬手,好像还能触摸到那点真实的温柔。
十年了,他以为那些年少时的情谊早已在权力的明争暗斗中消耗殆尽,他以为,在皓尘心中,萧家早已重过了他这个心机深沉的夫君。
他做了那么多心狠手辣的事,早已不信皓尘还能爱他如初。
可他的皇后,至死……都爱他啊……
人生一世,红尘浊浊,有人曾爱他胜过一切,却被他亲手逼至绝路,纵身跃下了黄泉。
传说,阴曹地府中有一处叫望向台,逝者经此,便会回头再望一眼此生痴爱眷念之人。
皓尘……他的皓尘,回头看的时候,可还会在目光所及之处,给他留下半分容身之地。
皇上又喝了一杯烈酒。
崇吾郡送来的风莲,烈的几乎要烧掉舌头割开喉咙。
皓尘……皓尘爱烈酒,为了他,只饮花露。
皓尘……爱沙场,为了他,长居深宫。
皇后紧紧攥着酒杯,低低地笑起来。
泪落进杯中,他仰头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招魂幡,忽然又勃然大怒:“废物!你们都是废物!!!朕的皇后呢?朕的皇后呢!你们这群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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