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说不来心里的感觉, 总想着不能把心底里那个十七岁的舒望放出来,怕太过热烈又太过卑微, 把傅知非给吓跑了。
方蔓见他不愿说,不再多问。
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拎了两听酒,回到家方蔓径自去她的房间,舒望洗澡出来的时候微信上傅知非的消息已经来了好几条。
不知非:到家没有?
不知非:早点回家。
舒望心里觉得惭愧, 他一直都瞒着傅老师, 他也没回他们的家。
小狗子来陌生地方左右嗅嗅,最后乖巧地跟在了舒望脚边, 舒望制笔的小台子就放在阳台上,方蔓没有动他的东西,一切都在原处。
可是他的心早飞到天边去了, 因着傅知非叫他到家了再给他电话, 舒望那个拨号键都摁不出去, 摁出去了又是欺骗一桩。
舒望抱着小狗搓了搓,最后把它关进房间里,独自坐在了工作台边。
舒望给傅知非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欢宴未散,傅知非的声音里都带了倦和酒味,从喧闹的酒桌上走去僻静地方。
“是不是打扰你了?”舒望问。
傅知非低沉地笑了笑:“是他们打扰了我。和你。”
舒望听着他这样说话就觉得他喝得有些多了,叮嘱他少喝酒,不然犯头疼。
舒望说话有些絮絮叨叨,带着小心又体贴的关怀。
傅知非少有体会过这样的关怀,以前一个人到处跑的时候也没有谁在背后和他说这样的话,兄长虽然会关心一二,但到底是兄长,好些事情没法了当地说出口,那样太矫情。
爱人就不一样了。
爱人是除了家人之外的家人,有时候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家人。
舒望说话的声音让傅知非有些恍然,好像他们已经是成家多年的伴侣,为短暂的分别絮絮叨叨,透露出内里的牵肠挂肚。
舒望:“傅老师?您在听吗?”
傅知非被他这一个“您”字牵回现实,傅知非点头笑说:“在。你要是把‘老师’两个字改成‘先生’,我们就能穿越去民国了。”
舒望微微一愣,觉得哭笑不得。
傅知非听见他轻声在那头笑,心里微微一动:“望哥。”
舒望脸上还乐着:“嗯?”
傅知非笑了下,感觉自己这是真把自己当小年轻了,按捺下心中的思念,只淡淡问他说:“想我没有?”
舒望咬着嘴唇轻声地笑,也低低地告诉他:“想。”
东拉西扯聊了不少时间,但总归是傅知非那边还有饭局,电话那头有人来催过一次,第二次来的时候傅知非不好再推脱,和舒望说了回见。
回到桌上傅知非的一些同学老友都在,之前正经的晚饭和老师见过面。这会儿继续吃夜宵天南海北的难得聚在了一起,吃吃喝喝聊起工作和家室,还有原本就在上海这边居住的故人,干脆带上了孩子来玩耍。
他们大多是做文创的,搞艺术的,转职从商的也有,看得事情也多,不吝拿老同学来玩笑,问傅知非打电话的是哪位佳人,又笑说他重色轻友。
傅知非的私事向来瞒得好,从未说出口过,不过他也没结婚,难免有人猜得到一些,都默契地不说罢了。
他也就笑笑,喝过罚酒,三言两语扯开话题,在场都是人精,扯开了也就顺势聊别的去,不拘在这样的小事上。
老城里温黄的台灯漂开墙壁,晕开夜里的浓稠,亮在舒望的眼睫上。
他手里还拿着挂断了的手机,感觉之前回答的那一个“想”字,真是要抽去他心里所有的力气。
长铗上已经配好了毛料,迟迟没有过水,舒望一颗心跳得很快,去打了一盆水来。
台灯亮着,深夜里就剩了舒望手中的制笔工艺,和时不时的一些水声。
制笔工艺繁琐又讲究,紫毫选取的是山兔皮背上最好的毫毛,兼毫毛笔中,紫毫的配额越高,兼毫毛笔的质量也就越好,传统的七紫三羊,说的就是七分紫毫三分羊毫。
水盆工艺是制笔中的首道工序,拔毫、挑选、配兼毫、配置所需的动物毛,放入水盆中反复梳理,把毫毛分成笔芯、衬毛、盖毛,最后圆成笔头后还要进行扎结。
水盆工艺耗时良多,每个步骤都要仔细又仔细,小心又小心,尤其是制作一支小楷毛笔,选毛本就只有一个指节的长度,轻微的疏漏都可能让这支笔变得没有那么的完美。
舒望想要给傅老师的笔每一支都是完美的笔。
“善书者不择笔”只是一种相对而言的说法,有一支称手合心的笔,是每一位书画者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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