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五十整,温繁准时抵达公司大楼,进电梯时他接到了派去调查那个壳公司心腹发来的消息。太顺利了,短短几个小时就能找到关键信息实在是顺利得过分了,难以想象这个处心积虑不动声色筹划整个收购流程的黑衣骑士会露出这样的破绽。难道这个人是故意让我找到的?抱着这样的疑问,温繁点开了消息。
收购壳公司的是个年轻的华裔,这个人的背后是近几年兴起的某个风投公司,作为该风投公司的最高管理层,这人的行踪一向神秘,鲜少在媒体这边留下影像记录,除了某一次,他接受了媒体的访谈,允许对方拍照,哪怕照片最后没有刊登出来,却还是留了档。
这张难得的照片此刻就在邮件的附带文件里,温繁点了下载,打开的一瞬间他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他认得这张脸,是他名义大哥身边那个的可恨助理,让他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的尹源。
与此同时又有一批人也联络了他,他在会议室前向心腹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先进去稳定局势,自己打完电话就进来。
温家这几年逐渐洗白,但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面并没有被彻底剔除,它们被温正霆编成了另一个直属于他私人部门。
能留在这个部门里的都是温正霆本人的绝对亲信,为他做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肮脏工作。温繁知道这个部门的存在以后就一直在打它的注意,他用尽了包括威逼利诱在内的各种手段,甚至不惜动用童年玩伴的关系——是的,那个人也在这个部门里,这一点据说激怒了不少老人——终于勉强渗透进这个部门的表层,能够偶尔听到一些外面听不到的事情。
“有什么事吗?”跟过去一样,他不自觉把语气放得很恭敬。
“温总走之前拜托我们查的东西有结果了,我现在联络不上温总那边,斟酌了一下觉得你有知道的必要。”
知道他在等什么的温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了,我会把钱打进你的私人账户,你接着说。”
“真正的尹源早就死了,现在这个顶着尹源身份的男人的真实身份是前盛江董事长聂元盛的亲生儿子,聂郗成。同时,我们还查到了一直在阻挠我们调查进度的那个人是谁。”
无数重磅地雷接连爆炸,温繁现在已经顾不得惊骇了,“是谁?”
“是罗弈。”
似乎早已料到了温繁会有这种反应,那边的人哼笑一声,“你公司近况不怎么好吧,那我再附赠你一个消息,要并购你公司的不止一个人,这个人你肯定听过……”
电话屏幕被温繁捏得粉碎,他再听不见那边说了什么,只能听见自己粗糙的呼吸声和血管砰砰跳动的噪声。
易淮,另一个出面收购他公司股份的人是罗弈身边的那个易淮,也是救了尹源……不,聂郗成一命的那个易淮。
迷雾逐渐散去,深渊就在前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第三十八章 朔月(一)
八月才刚过去了一半,荣城内发生的大小事情就比之前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第一件大事是温氏集团董事长温正霆病故于异国他乡,据院方给出的尸检报告称温董事长的死因并非癌症而是心衰:二号当晚,温董事长在去往旧金山的航班途中突发心梗,飞机紧急降落至最近城市,抢救及时的温总没有脱离危险,在昏迷的第三天曾短暂恢复意识十分钟左右,然后再度陷入昏睡,最后于当地时间六号下午四点停止了呼吸。
第二件大事是温董事长亡故的第三天,遗体还冷冻在当地殡仪馆等待火化回国,御用律师贺章就公布了温总在出行前委托他公证的那份遗嘱。遗嘱内容包含方方面面,除了常规的流动资金和不动产分割,温正霆将自己名下20%温氏股份全部赠予长子温志诚,加上妻子许琴手中的6%,温志诚持股26%,经营权不受限制,即日起进入董事会,接替董事长之位,至于二儿子温繁只得到了3.6%的零散股份,连大股东都算不上。
第三件大事比前面两件要有娱乐效果一点:温繁对遗嘱结果十分不服气,宣称遗嘱是贺章受人贿赂伪造,然而温夫人许琴不甘示弱,找到媒体高调晒出亲子鉴定书,证明温繁并非温正霆的亲生儿子,只有大少温志诚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笔迹鉴定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出结果,中间的空白时间在双方的默许和示意下成了媒体肆意发挥的沃土,各种杂志报刊跟追连载似的,每天都有新内容吸引人眼球。
这边许琴温繁你唱罢来我登台,靶子打得好不热闹,那边发生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那就是原本登记在温志诚名下的盛江航运易主,成交价格远低于它在美股上的公示,整个交易过程可称得上是悄无声息,除了盛江内部人员几乎无人关注。
新任董事长兼CEO是姓聂,如果还有十多年前的老人留下,大约会想起他和盛江航运的创始人聂元盛同姓,但遗憾的是经过二度重组,这样的人要么被调去了别处,要么早就辞职不干了。
比起温家继承人的豪门大戏,盛江航运的员工更加在意的是这位新任董事长会如何处理这家效益一般、近几年才有所起色的老牌企业。为了解答他们的疑惑,这位聂先生在交接完成的当天就召开了高层会议,在会议中他先斩后奏,以直接将赔偿金打入账户的方式解雇了包括下落不明的吴辛吴副总在内几人,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人手,至于中低层员工基本维持原样,没有太大变动。这样的高效重组为惴惴不安的人们打了一针强心剂。重新签订了劳动合同,确保自己不会失业以后,留下来员工的关注点迅速落在了另一件事上——这位聂先生外貌神似前任董事长温志诚身边的那位万能助理尹源。
这点不是没有人试探过,但他们都得到同的答案基本上大同小异。
“你们认错人了。”
至于是否真的认错人了他们并不是真的在意,既然公司所有人不再是温志诚,那么就代表盛江脱离了温家的掌控,豪门倾轧的狗血大戏自然离他们远去,这位新董事长看起来比脑满肠肥的温先生要精明能干得多,只要公司效益够好,工资按时划到卡里,福利得到保证落实,大多是人其实不在乎每天的工作是谁派下来的。
这个全新的盛江目前还在按当初温总定下的轨迹运作,所以很快就遇见了它的第一个挑战——和罗氏子公司展开的合作项目。
开辟新航线,建造新货轮,在正式盈利以前每样前期准备工作都将带来一笔巨额开支,常年亏损导致了银行贷款批不下来,没有足够的资金,光是向造船厂下单后等待交付的这段时间就足够拖到盛江破产。没钱是盛江拿下这个项目的最大问题,偏偏这个时候有愿意付钱的冤大头站了出来。罗氏想要进军航运业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敲门砖,本来快要敲定的合作伙伴在那场车祸后也彻底告吹,盛江和罗氏,二边一拍即合,一边出钱,一边出力,可谓是各取所需。
确定合作是一回事,利益分成和后续运作模式又是另一回事,双方分别派出代表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了好几天,合作的总体意向不变,细节处锱铢必较,最终艰难地达成一致。
决定签约的当天晚上,盛江这边在五星酒店设宴款待对方负责该项目的高层,顺便庆祝新项目的展开。
·
罗氏那边派来应酬的总负责人是易淮。
虽然该项目的负责人一直是他没有变过,但别人对他的称呼却由易经理升级到了易总。
有关这点易淮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公司原CEO说要调回总部说了几年,在他病假的那段时间终于接到调令,喜滋滋地回总部开启自己的远大前程了。空出来的位置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在几个副总中间挑,哪想到罗弈紧跟着又一道调令过来,除了学历别的哪哪都不够的易淮一夜之间连跳三级,从小小的部门经理荣升为分公司CEO。
新上任的CEO本人生怕底下人造反接连辞职,试着联络罗弈,问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接电话的一直都是费川。
要是费川肯好好说话就算了,偏生这又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主,他问什么都没个确切答案,一直到他忍无可忍放狠话,问罗弈是不是打算凉了那批老人的心。
“给你你就接着,按我们罗总的年纪还不需要配老花镜,好好看家等我们回来,挂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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