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白讥又躺了回去,双手枕在脑后,任由狂风在耳畔呼啸,他的嘴唇喃喃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原来我们两个极端,互相羡慕啊。”
白讥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腿踢了踢黑屠的后背,“屠屠,你还记得不?五百年前在不周之境,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嗯。”
“哈哈,你还会么?我好想再听一次啊。”
白讥见他似乎从衣襟中掏出什么东西,又惊又喜,“你还真带着啊?”
“嗯。”
白讥总觉得,黑屠就像一个百宝箱,只要他想,他便会给,童叟无欺,不讲条件。
凄婉的陶埙声如泣如诉,娓娓道来,却哀而不伤。在这般广袤的,寂寥的,唯有彼此的天地间,那一点点隐隐绰绰的忧思,也随着最后一缕斑驳的残阳,缓慢又从容地隐匿于天际,逐渐消失了。
白讥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他乐赋异禀,过耳不忘,却曲高和寡,知音难觅。世间万物乏善可陈,大多数时间里,他活得比任何人都无趣。
直到他听见了这支埙曲。
白讥一千年的仙途中,唯一一次由衷的驻足,是在他讨伐那人的路上,听见了那人,吹奏的这支埙曲。
他对他笑,他也对他笑,他潇洒地说饶他一命,而他求他拿走自己的心。
“好听么?”
白讥从回忆中觉醒,余音袅袅,挥之不去,他没有意识到黑屠早已停下,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何时走到了他的身侧,痴痴地,盯着他手中的陶埙。
“比五百年前还好听,一直带在身上?”
“嗯。”
“为什么?”
“你听见,就会来。”
“你在苦海吹了五百年,我也没来啊。”
黑屠站起,轻轻为他挽过耳鬓被风拂乱的发,“你来了啊。”
温柔得好像一片飘摇的雪花,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心甘情愿地融化。
白讥与他对视着,黑屠是鬼,而他被鬼,迷住了心窍。
他握住他的手,钻入他的大氅,他让那只手触碰到自己的心口,沉寂,却炽热。
“梵玉。我只想你快乐。”
我变回从前的黑屠,还是会爱他。
那一刻,白讥想起黑屠说过的这句话。
他看懂了他。
你不必逼迫自己审视良德,不必委曲自己酝酿愧怍,尽管纵情任性,伤天害理,所有的代价,都由我,替你承受。
久久,久久,久久。
何为善,何为恶,何为甘露,何为苦果?
白讥不想度化他,不想带他羽化成仙荣登极乐,只想拖累他或者被他拖累,堕落悬崖,踏入深渊,义无反顾。
“决明宗,是我活得太教条了。”
嗓音有些沙哑,他粲然一笑,向前迈进了一步,敞开大氅,将黑屠裹入怀中。
“冷么?”
黑屠紧紧回拥住了他的腰,“不冷。”
“傻木头。”白讥的下巴在他肩头磕了一下,“我什么都不想问了,去看看那孩子吧。”
“嗯。”
三更。
阿憨干了一天重活,又在呼呼大睡,黑屠寡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白讥用手肘戳了戳他,低声道:“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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