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是一只很美丽的鸟,浑身生着雪白的羽毛,头顶有红色的羽冠,爪子上生着细密的鳞片。那种鸟,羽毛轻轻的拂过酒杯,酒杯里的酒就会带上剧毒。这种毒,只要喝一口,人的里面就会开始烂,化作腐蚀的脓水,这个人会剧烈的咳嗽,把自己的内脏全部都咳出来——当然,那个时候,已经认不出内脏到底是什么颜色,都是黑紫色的碎肉和血沫。
蓁家女儿果不其然的又被吓哭了。
她小声的啜泣着,躲在锦被里瑟瑟发抖。
她跪在她的床前,隔着一层纱帘,怨恨的诅咒她——真想挖了你的眼睛,让你再哭!
当她的哭声稍大了一点,那外面便涌入无数的仆人,她们一拥而上,仿佛这个蓁家小姐掉下来的不是眼泪,而是她们的性命。
一个妇人揪住她的头发,抡圆了巴掌,掴在她的脸上,响亮的一声。嘴里已经开骂:“下贱胚子,别以为小姐宠爱你,就能把自己当回事!”
宠爱?
这样的宠爱。
谁稀罕呢?
她被愤怒的家仆拖出去。
那纱帘之后,蜷在锦被里的蓁家小女儿却是啜泣着说道:“我要阿雪过来守着我,我要她过来。”
那个家仆停了手里的藤条,旁边跪着的婆子连忙诺诺的推下去,把半死不活的她带出去。
后院里,她被按进热水里一遍又一遍的洗,擦得身上皮肤都起了红印,渗出丝丝的血丝。那个婆子一边骂着她,一边给她撮头发:“下贱胚子,脏得要死,指不定身上带了脏病,可洗干净些,你这贱胚子死了不打紧,害了咱家小姐才要你好看!”
她被擦洗干净,换了套比往日更加光鲜艳丽的绸面衣裳,众星拱月似得推到蓁家小女儿的床前。
蓁家的小女儿歪着头看着她。
她的奶妈在床前候着,后面的仆人们全都站在窗帘后,垂手而立,心里忐忑的很。
以往她都是隔着层纱帘同她讲故事,现如今除了一层纱帘,看着她,她心里更加生气。
都是这个爱哭的废物,都是这双会流泪的眼睛,让她受尽折磨。
蓁家小女儿望着她,忽然掀开锦被,对她说道:“你上来呀。”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肮脏的东西,清澈的像是望不见尽头的湖水。
那边奶妈恭敬的说道:“小姐,这个丫头身上脏,不能碰你的东西。你要喜欢她,让她跪在旁边便是了。”
蓁家小女儿好奇的说道:“脏?”
奶妈微笑着点头。
她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刚刚哭过的眼眶还有些红,有些不敢置信的捂着嘴巴,说道:“她脏?”
旋即,她又皱起眉头,掀开被子,下了床,拉起她的手,左右好奇的看,嘟哝道:“哪里脏?没有黑黑的啊?”
奶妈连忙给她拿上鞋袜,想给她套上。她又欢天喜地的拉着她,爬上自己的床,高兴地说道:“奶妈骗人,她不脏。”
她不上床也不是,上床也不是,就在那里僵着。奶妈对她使着眼色,又劝她:“小姐,这床只能你一个人睡。小姐……”
蓁家小女儿生气的瞪着奶妈,嘴一撇,眼里立刻水汪汪的,像是要哭了一样:“奶妈骗人,我不喜欢奶妈了。”
奶妈吓得连忙跪下。
这边她还拽着她的袖子,像是拔河一样,哼哧哼哧的喊:“上来嘛,上来陪我玩。阿雪,我最喜欢听你讲故事了。阿雪,你要守着我,我怕……”
她被强拉着上了床,蓁家的小女儿掀了锦被,将她和自己一起盖住,埋在被子下面,嘀嘀咕咕的说道:“阿雪,我怕,我怕,崇明鸟会不会来抓我?”
她总是喊,我怕,我怕。
她总是说,阿雪,你守着我,你守着我好不好?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梦见过旧事。
梦魇将她带进无尽的深渊里。
看不见光明的尽头。
一切都化作湮灭的飞灰。
她从梦境中醒来。
头顶是顶好的天,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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