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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公元二零一五年的秋天，总算是没落透了。

塔尔城郊有座小机场。

“阿吉特，你别磨叽了！有飞机进近！你再不出来人家就该倒栽葱了！”

门板吱呀晃悠了几下，愣是没倒。门后名为“阿吉特”的年轻人委屈地接茬，英文混着一股当地方言的孜然味儿：

“你是个骗子，Jimmy。你每次都骗我。没有飞机。我们这里一年都没几架飞机。这种鸽子都不愿……不愿排泄的地方，你为什么待了三年多还不走？还有，葱是什么？”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为什么待了这么久还不走？

被称作“Jimmy”的男人选择性地忽略掉这个问题。他捻了捻手中自制卷烟的碎末，拿起石制点火器，在桌上磕了磕，又玩笑似地丢下。

他独自一人霸占一间宽敞的中控室，后背舒展在瑞士空运来的人因工程学设计性冷淡风办公椅上，两脚往桌上一翘，慢悠悠懒洋洋的模样。

贴满防UV膜的玻璃上映出他年轻的脸：明显是东亚裔的面孔，浓眉大眼，鼻梁英挺，额头侧边有一道浅浅的疤，被几道碎发垂下来盖住了。他挺瘦，穿着警卫式样的机场制服，脚蹬一双厚皮靴，本该是严肃中有凌厉的气势，却被他一笑，生生扯出了嬉皮的味道：

“葱啊，就是一种切成小段后用油一煸能做成葱油面的植物。不过你们这儿没有——既没有葱，也没有面。也不知道我快递到没到啊，都下单两个多月了。上一波贿赂的海关都任职期满下岗回家了……”

他继续拍门板，一惊一乍道，“阿吉特！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有个叔叔在海关对面开了个小卖部卖咖喱饺？你让他给管安检的人下点泻药，行不行？这事要是办成了，你就是我钦点的塔尔之星！”

塔尔之星，是这座位于塔尔城郊、全名足有“阿卜杜拉·霍桑三世”这么长的机场，每月一评的最高荣誉。

这份荣誉由全体正职工作人员——四人无记名投票评选而出，三年来还从未花落阿吉特家。Jimmy靠贿赂同事各国进口方便面，一年之中能独占一半多的“塔尔之星”。

而笃信踏实肯干的阿吉特正在拿洗涤灵扫厕所，扫一回加五分。本地物资奇缺，洗涤灵兑了水既充洗手液又来涮墩布，这点，Jimmy对往来的大牌机长总是避而不谈。

他笑嘻嘻地看上月“塔尔之星”阿鲁娜大妈头顶一个银盘出现在走廊里。银盘上盛着三杯热乎乎的奶茶、一罐蜂蜜、一罐白糖。

“给你的多加糖了，亲爱的Jimmy。如果不够你再加，糖罐我放柜上了。”阿鲁娜大妈把他的卷烟一把撸过来，捏在鼻前仔细问了问，检查完毕，这才满意地放下，“我们家娜拉在学校老师都教了，Jimmy我告诉你，吸那个的人只能生出畸形的孩子。”

“我没有！那是叶子！就一次！都三年了您怎么还记着……”Jimmy端过奶茶被烫了一口，咬紧的嘴唇显得粉嫩，看上去不过大学刚毕业，连额角的细发都朝四面八方支棱着。

“Jimmy，娜拉问你……周末有没有空陪她——”

“那必须有空啊，”Jimmy咧嘴，粲然一笑，“我在家办火锅趴，还记得火锅是什么吧？就那个特别好吃的热锅，我东西都预备好了。欢迎你们都来。”

阿鲁娜大妈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走过厕所门板边“塔尔之星”的告示牌，她看了看自己三十出头在Y国首都拍的那张春风满面的照片，愣了片刻。

如今塔尔是归Z国了。家也不家，国也不国。他们卡在两国关系的微妙夹缝里，往昔的旖旎一去不返，一年中倒有八个月在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