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洲找了棵树靠着坐下,外套被他压在屁.股下垫着。他以前很喜欢这里,只是那时候他不会骑车, 就和他表姐沿着山路一步一步爬上来。几乎是每个周末他都和他表姐在这个水库度过,他在周围或玩石子或写作业,他的表姐则背了些糕点零食来卖。
沈知洲舅舅家条件其实并不差,却把女儿养的跟旧时代外村娶来的童养媳一样。平时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就算了,就连周末也要让她到这种地方来赚钱。
沈知洲印象里他那个舅妈对他并不差,但他对她却是有种说不清的厌恶。也许来自他的表姐又也许是别的什么很市侩的东西,他也不是很说得清楚。
真正要说起来,其实他也没资格做些什么。他想过无数种报复的方法,他甚至曾经站在了警察局门口。可事事总总绕来绕去又算来算去,这些人并不欠他什么。看在他爸妈的面子上,其实很大程度上他们对他都是不错的。除了那件事,除了那一个星期,他们没有对不起他。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枝条呀呀作响。尽管选了个阳光能照到身上的角度,沈知洲还是被风扫的抱紧了手臂。明明是很自由的时刻,虽然有点冷但也绝对称得上温柔的风。可他确确实实感觉到身上的凉意刻进了骨髓里,逼得人十分难受。
沈知洲看了看周围的山峰,最后眼睛在群山之间寻觅着山脚的各条线路。心里默默想着路那头有没有路?有又会是怎么样的路?
其实很多他都亲眼去看过,他也清楚的记得是没有路的。群山后面还是山,再往下走就是外婆家所在的村子。沈知洲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似的想:“为什么这群山后面不是别的路呢?那么多条大路小路加起来竟然全是去村子的路。”
远处传来了嬉笑声,沈知洲转了个方向。看着两小孩拿着烧烤串互相追着跑,在他们的旁边站着几个忙碌的大人。他们在水库边上架起了个烧烤架,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食物。而就在他们的身后,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宣传牌:“禁止钓鱼,禁止烧烤,违者罚款50到1000不等。”
沈知洲盯着宣传牌笑了笑,突然有种生生的无力感。他心里默默念了句:“禁止重男轻女,禁止未成年定亲,违者罚款50到100不等。”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好笑,他透过宣传牌后面的水波里好像看了他表姐的脸。零零碎碎的事情像是被强行拖出来一般呈现在眼前。他依旧记得那是好几年前的一天,黄历上说宜嫁娶忌会亲友。却偏偏就在那天,外婆的远房亲戚给表姐说了门亲事,几家人相约在这个小村子里吃吃喝喝扯儿女终生大事。
他那时候年纪小,又因为跟表姐关系好,趁着拿瓜果的空隙扒在床后听了好几个小时。很多事情沈知洲都记不清了,但他依旧记得舅妈跟人谈礼金的表情。他敢打赌,那是他这些年来唯一见到舅妈在说到与表姐有关话题时最开心的时刻。他也记得那个数字,60万。
沈知洲的表姐是他舅舅舅妈的第一个孩子,按理来说不至于不被父母疼爱。却偏偏生不逢时摊上了沈知洲舅舅那段时间身体不好,家里人对这唯一的孩子的期望太高,以致于是生下来是个女孩儿时,大家都有些接受不了。但也仅仅是心理上的接受不了,家里人一想到这可能是唯一的孩子,多多少少带着对她父母亲的同情对她还是要好一些的。但也没好过几年,因为沈知洲的舅妈又有了孩子,这孩子如了全家人的愿,是个带把儿的。家里人的重心就都在了小孩儿这边,对沈知洲表姐也越来越不上心。舅妈一开始让她洗洗尿布扫扫地,渐渐的发现这个女儿任劳任怨做啥都愿意之后就开始把家里的家务都交给她做。稍有不慎,就又打又骂的。
沈知洲寄宿到外婆家那几年,没少见他表姐被打骂。一开始他对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表姐没什么好感,虽然没有跟着周围的人欺负她,但也没怎么理她。沈知洲真正跟她有交集是因为他表弟。那个全家哦小祖宗在他的床上放了一堆蚯蚓,那画面沈知洲到现在想起都想吐。
沈知洲受邹意的影响最深,小到不喜欢吃的食物,大到怕火和恶心会挪动的软体动物。也正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小毛病,沈放对他这个上辈子的情敌也很宠爱。照沈放的说法就是网上尽是骗人,这跟你妈像成这样,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沈知洲从小就跟周围的小朋友处的好,不管是在哪里都有一群玩到一起的小伙伴。刚到外婆家的时候,他就抱着邹意买的一大包奶糖挨个给周围的小朋友发。看着比年长的或者壮点的,他都会暗搓搓的给两个糖。总之他把这大腿小腿抱的稳稳的,很快就成了一群孩子中的重点巴结保护对象。也正因为如此,引起了他表弟的不满,趁他晚上去洗脚的时候在他的床上倒了一大盒蚯蚓。
沈知洲永远记得自己爬上床时的恐惧感,他也深深记得被他哭喊声引来的表姐和被他表姐一脚踹下床的表弟。再之后就是闻声赶来的外婆和舅妈,沈知洲处在自己的惊恐中,眼看着舅妈拽着表姐的头发把她往床栏上撞。也不知撞了多少下,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回过了神,一下子冲过去撞开了舅妈。
那个夜晚他是跟他表姐一起睡的,在外婆的安抚哄慰声中,他第一次喊着要给自己爸爸妈妈打电话告状。
沈知洲暂居在外婆家跟舅舅舅妈家的小孩是不一样的,这点他一直都知道。除了亲不亲之外,最大的原因是他是付了钱的。邹意和沈放出钱给他舅舅家修房子,让他们照顾沈知洲一段时间。所以不管沈知洲属不属于外戚,他们都得把他照顾好。
那一晚,沈知洲挡在他表姐面前指着一群大人喊着说:“我要告诉我爸爸,你们骗他钱,你们根本对我不好。”
一群大人瞬间沉默了下来,舅妈更是拿着床边的衣架又要向着表姐挥过去。沈知洲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着她就吼:“你以后再打她,我就说你打我。”
那时候,沈知洲也不过二三年级。根本不懂大人之间弯弯绕绕的人情关系,他只是固执的觉得表姐是因为自己而被打的。这家里只有表姐和表弟,表弟是个坏的,自己就跟表姐玩。
跟沈知洲玩的表姐确实少被打了,但骂还是不少的。沈知洲甚至听到他舅妈骂他表姐杂种、野狗这类的,多难听的他舅妈都骂的出口,从不把她当作自己孩子。
那时候的沈知洲还太小,只会在跟沈放和邹意打电话时充满求知欲的问杂种和野狗是什么意思。惊得舅妈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外婆赶紧则去抢过他手中的电话。
在那之后,沈知洲跟邹意每周通话的时间,他表姐总能陪在旁边。当然连带着的还有他舅妈的脸色也会好很多,不管是对谁。
沈知洲一直觉得她表姐不是他舅妈亲生的,跟他表姐关系越来越好之后,也没忍心告诉她。那时候他八岁,他表姐十四岁。
直到后来,那个人凭空出现在了这个村子里。他表姐开始频繁向他借零花钱,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沈知洲才发现他表姐真是他舅妈亲生的。他表姐自己跟他说的,她说只不过不是他舅舅亲生的。
沈知洲那时候不明白这个亲生不亲生的意思,只知道对她不好的就不是亲生的。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坦然跟邹意和沈放提起在外婆家这段日子时,才恍然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有点搞笑,他舅妈结婚之后就被外婆逼得急。无奈之下自己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现自己没问题,又不敢让他舅舅去做检查。一时鬼迷心窍,就找了别人想瞒天过海。她笃定了他舅舅是不会去医院检查的,他外婆这关就一定不会把原因归咎于他。刚开始那几年,带着他表姐也就勉勉强强过了。谁知道后来会又有孩子,这一切时刻提醒着她曾经做过多肮脏不堪的事。她心里接近扭曲的想着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女儿,不能再让她呆在家里。所以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硬是跟隔很远的远亲家亲戚定了亲。
沈知洲表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事情,是在她妈和她外婆的对话中偷听到的。所以她从来不吵不闹,就怕那一天她妈妈真不要她了。她这些年来唯一做出格的也就两件事,一件是为了沈知洲打了亲弟弟。另一件就是跟着一个许了她锦色后半生的人逃离家乡,从此不知所踪。后面一件事她后不后悔沈知洲不知道,但前面一件事她说她不后悔,她还跟沈知洲说再见和谢谢。离去很远之后,她又绕回来说对不起。
沈知洲不知道她表姐跟谁走了,她没有给他任何的提示。唯一给他的是一个银行卡号,他答应她会给自己爷爷奶奶打电话借钱给她。
那个电话最终没有打出去,那天村子的人全聚在了他外婆家。他像是个死刑犯一样被他们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在一起审问,他什么也没说,哪怕是一句我真不知道也没说。他只是在难过自己没有机会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甚至在一群人的吵闹声中他渐渐忘了爷爷奶奶的电话号码。
沈知洲躺在树底下睡熟了过去,梦里他被关在没有人的屋子里。周遭黑乎乎的一片,时不时的还有蚯蚓从窗口扔了进来。这个梦和年少时的场景融合在了一起,他分不清真假。只记得在自己饿晕过去之前,还在嘴里默念着一半的电话号码开头几个数字是:“13777.....”。
“别过来......”小孩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来,沈知洲也被惊醒。他揉了揉头发,身体上传来的冷意与梦里一模一样。远处还是那两个小孩子在玩耍,只不过这次是小男孩拿着根绑满蚯蚓的棍子追着小女孩跑。
他摇了摇头,又换了个方向,想避开那两个小孩儿。只抬眼看了远处一眼,他又闭上了眼睛。过了十几秒才不确定性的又睁开,落日的阳光扫在他眼睛上,晃的他有点难受。可他却连眼皮都不愿意动一下,就盯着远处那个人影一步一步走过来。阳光铺在他身前,他每走一步都像是离身前的光圈更近了一些。直到几分钟之后,那人从光圈里走了出来,直直的站在他面前低声问他:“我遮住你的阳光了吗?”
沈知洲摇了摇头闭紧了双眼,企图把被刺眼的阳光逼出来的眼泪装回去。
“不,它在我面前。”
第42章 高中
外婆家的小院里, 沈放正在帮着安置新买的洗衣机。他冷不防的一抬头,差点没给吓跪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远处骑车而来的少年,恨不得把手中的电线插板一股脑的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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