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奇妙物语。
“下回一起喝酒呗?就这么说定了啊!”同学俨然已将十年前的恩怨情仇彻底遗忘,十足的记吃不记打:“我在这儿打车,你俩怎么走?”
“我俩找地儿吃饭。”到了室外,康崇把夹在耳朵上的烟摸下来叼着,眯缝着眼一扬下巴:“还没决定,走着说着。”
“行嘞。”同学笑呵呵地,一拍景允肩膀,男人间寻常又亲切的一个动作:“真羡慕你俩到现在了关系还这么好,等过年的时候要是有同学会了我通知你们啊!”
“好说好说。”
“那我……”
当对方毛糙的手自然而顺当地移向景允头顶、试图进一步表示友好的时候,康崇想也不想地伸长胳膊,越过景允的肩,一巴掌扇开了对方的手。
啪。
绝对不是失误。这一声很响亮,在景允耳朵边炸开,不光他受惊吓,连路边经过的陌生人都扭头往这里看。
同学的脸瞬间僵硬。
康崇倒是淡然,收回手拨弄打火机,把烟点燃,吸了一口,才语速平缓、客客气气地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他说:“条件反射。”
第8章
同学一刻都不愿久留,匆匆招来出租车,躬身甩门一套操作,转眼就淹没在满城蠕动的车流和闪烁的信号灯里。
景允对着车窗挥了下手,不管对方看没看见,权当弥补方才那个错过回应时机的示好。
应该是示好吧。他想,求和,让步,冰释前嫌的橄榄枝,诸如此类。
他不想了,耙拉两下头发,跟康崇说:“吃冷面吧?”
康崇欣然赞同:“走起。”
六点多了,天色还亮,云薄得像丝绒,热风吹到人身上,把汗烘干,留下一片不黏腻也不清爽的渍,摸着直粘手。
两人沿一条灰蒙蒙的老旧街道步行,道路狭窄,曲折,要边走边留意没有牵绳的狗和乱停乱放的自行车,两旁的房屋都是老式矮楼,最高不超过三层,坐北朝南,统一户型,外墙粉刷成极富年代感的深褐色,透过半包围式阳台能轻易看见里面的客厅,打赤膊的中年男人坐在小于其庞大身形多倍的板凳上看电视,摇动蒲扇,饭桌上摆着一盘现切的西瓜。院子里种了几棵挺拔秀气的白杨树,年复一年地荫蔽着全家人平淡而满足的生活。
前方路势趋低,迎来一个弧度缓和的下坡,风变大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出了这片居民区,就到他们熟悉的那家冷面店了。
店开了近十年,没怎么扩建,规模不大,回头客多。老板娘是朝鲜族人,身材苗条,穿衣打扮干练利落,明明是开饭店的,身上也没有烟气和油污,让人心生好感,能说一口地道流利、口音纯正的普通话,有个比他们小几岁的女儿,在外地上大学。
老板娘认出他俩,忙从后厨钻了出来,手在接下来的围裙上擦擦,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好久不见了噢!”
她有点发福了,皮肤倒是挺滋润,笑起来眯眯眼,头发染了黑,烫了卷,显得年轻,慈爱地拥抱了康崇,也抱了景允,像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一样。
她记性也不差,没有在景允背后摸到那一束长长的、柔顺的头发,十分惊诧:“怎么没了?”
景允腼腆地笑。
高中三年,景允康崇和陈蜜柑总喜欢在晚自习前的大课间跑出来吃饭,有段时间捎着康崇的时任女友。犹记得那是个和陈蜜柑性格迥异的文静女孩,讲话细声细气,学习好,脸也漂亮,有点挑食。她还误以为景允和陈蜜柑是一对。他们谈了一个学期就分手了。
后来康崇又短暂而浮躁地交往过不少女孩,走马观花似的,每个都不长久。景允鲜少干涉他感情方面的事,不打听,不过问,不如说是有意回避。
“那女孩没跟你们一起来啊?”老板端来一份免费赠送的餐前开胃小菜,辣白菜和萝卜。用巴掌大的碟子盛着,切成条状,裹满红艳艳的辣椒酱,辣、甜和咸三种味道的比例调配得均衡完美,哪一样都不过头。她腌酱菜很有一手,会单独封袋售卖,有不少人专程来买。
“哪个女孩?哦陈蜜柑,”康崇夹了口菜,搁下筷子比划:“是那个小姑娘吧?蘑菇头,戴眼镜,这儿有颗痣,叽叽喳喳的话一堆。”
老板娘恍然大悟:“哦!她不是你女朋友。”
康崇指着景允:“也不是他的。”
阿姨啧啧摇头:“那你俩真的不行。”
康崇翻弄菜单:“点菜吧阿姨。”
景允趴在桌子上,耸着肩膀,笑个没完没了。
他们点了两份冷面,两瓶汽水,五花肉炒年糕,可乐饼,紫菜卷。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坐在隔壁桌四个穿着时髦的少年开始聊天,是韩国人,讲韩语。景允无心地听了一耳朵,勉强听懂一个词儿。他端起杯子喝凉茶。
康崇从刚才就一直在回微信,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躁和不耐烦。问他是谁,又把表情一收,好声好气地说:“我妈,让我周末去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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