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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题没有像之前一样令男孩炸开,恰恰相反,声音低了下去。他很难过,哪怕是萨菲罗斯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个深深地伤害了他的问题。

“我不在乎,她不认识我也没关系,对我而言这并不重要。”绝望从喉咙深处咕哝出来,破碎的、虚弱的声音轻轻浮动,“也许有一天她会看见我,她的眼中会有我的存在,但是看不见我也没关系。或许有一天她的身体会好转,能够站起来,拥抱的人不是我也无所谓,只要有这样的希望我就可以活下去。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我早已一无所有……很久以前……”嘴唇颤抖着,水洗般明亮的蓝眼睛直直地望进萨菲罗斯心里,远比照片来得美丽动人,“我不是为了拥有而活着,得到的总是会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很珍贵,我只是不想失去……”他哽咽了,在萨菲罗斯面前暴露出软弱令他羞愧难当,克劳德重新低下头,“我为了不再失去而活。”

被告陈词完毕,是法官判决的时刻了。

萨菲罗斯安静地俯视着一头耷拉的金发。男孩看上去那么小,缩在沙发里,毫无反抗之力,将一切都交到猎人手里。弱小从不会令萨菲罗斯生出怜悯,所以他才是神罗的完美兵器。有许多念头闪过,一些简单的利害判断,但是还夹杂着一点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沉默中他按下PHS,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里是曾,请问有什么事?”

第八章

曾把PHS留给了卢法斯,卢法斯自己的大概是丢在现场了。

衣衫凌乱的护士不自在地摸了摸制服的扣子,然后将微乱的鬓发拢至耳后,举手投足间瞥向曾的眼神竟有些嗔怒。

饶了他吧……年轻的塔克斯略一挑眉,忽然伸手截去了护士小姐的退路,凭着高大的身躯将较小的女人控制在墙边,然后凑得近了些。他嗅到了极淡的烟味。漫不经心地垂眼,迅速记下铭牌号码,接着四目相对,他淡淡一笑,“我想……卢法斯不喜欢话多的人,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温和但是不容拒绝的语气,西装革履与俊脸的加成,最终护士小姐怔怔地点头。曾满意地收回手,然后十分自然地托起她的下颌,细细地擦去她蹭到脸上的唇彩才放人离开。塔克斯的样貌在事实上高于平均水准,这也是筛选的要素之一,有时候一副好皮囊能令事情事半功倍。这门课程曾修得十分完美,虽然他不常这么做,同时相对其他能力而言这也不值一提。

身材不错。当然,虽然换得勤快,但是卢法斯的口味一贯无可挑剔。

只是不久前才死里逃生,转眼便有心情投入女人温软的胸脯与臂弯,不知道该说他心太宽还是……太深。

曾静静地考量着。

说实话,将军阁下的来电不同寻常,同时也非常令人吃惊。虽然已经警告了那位女士,也确保她没有听到什么,但是之后还是要找人处理掉。另一样令他在意则是这次通话本身,哪怕要经他之手也得尽快和卢法斯商议的事……就曾所知,将军和副总裁平日并没有过深的交往,尽管昨天萨菲罗斯也在现场,这显然不是一次慰问通讯。

缄默是一种美德,遗憾的是,塔克斯并非美德的代表。

曾透过玻璃望进病房里,少年盘腿坐在病床上,PHS夹在肩膀与脸间,一边说话一边吊儿郎当地摸出根烟——真亏他能这么快搞到手——但是并没有点燃,最终只是叼着过过干瘾,毕竟烟雾警报器可不是摆设。曾不确定这是不是偶然……这使得读唇语变得十分困难,他只辨认出最开始的一句『这只是你的猜测,我不承认又如何?』,看起来是起了什么纠纷。

不过应该不是大事,因为卢法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翘,愉快非常。

“叮——”

电梯抵达的声响唤回了曾的注意,他低下头,让出前往尽头病房的路。安吉尔也许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连特种兵都没资格入住的房间,为何一个乡下女人却能被妥帖安置。然后曾又在短暂的闲隙里稍稍走了会神,他意识到卢法斯大概是想岔了,误认为克劳德又是一个私生子,也只有这时候能感觉到副总裁的一丝少年心性。

百合馥郁的香气弥散在走廊中,使得消毒水的味道不再那么冰冷。

巴利诺?神罗看上去或许和其他年近四十的男人无异,身材因缺乏锻炼而发福,挺着个啤酒肚,皮带得勒到胸腹部才不至于往下坠,因此极少敞开外套暴露这一点;发际线有些后移,金发被发胶固定好梳得整整齐齐,露出刻薄的前额来。但是眼睛,他的眼神与那些贪图安逸而放弃奋斗的软蛋不同,虽然眼角因年纪有些下垂,却遮不住阴郁的、锐利的以及冷酷的光。哪怕面前的女人虚弱不堪,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不会流露出半分的怜悯。

床头柜上的百合被他拔出来扔到一边,换上新的。

“好久不见。”巴利诺冷淡地斜睥了病床上的女人一眼。

“好久不见。”胡妮丝微微一笑。

他们之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至少巴利诺并不想再开口打破沉默,他知道结果并不会是他想要的。但是他看到了金发中夹杂的几缕白,眼角细碎的皱纹,还有织着小毛衣的手,那是一双农村老妇的手——关节粗硬,皮肤皲裂。一声不屑的怒哼从鼻子里喷出来,“又老又丑。”

“你以前还说我蠢,现在老、丑、蠢三个你最讨厌的东西集齐了,有没有很惊喜?”

“没有,这是你自找的,我毫不意外。”神罗先生将自己摔进座椅中,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雪茄,结果却发觉雪茄剪不知落到哪去了,顿时不快地将盒子丢到一边,“你现在应该痛哭流涕乞求我的原谅,也许我会对那个小杂种好上一点。”

搭在毛衣针上的手一顿,魔晄般荧亮的蓝眼睛对上中年男人,“是的,我快忘记了。这才是你最擅长的。”

“也是你最不屑的。”这个‘不屑’充满嘲讽的意味。巴利诺曾在许多人身上见到过这种超凡脱俗的、自命清高的不屑,反战主义者、怖恐分子、文化人……当然,还有眼前这个女人。他们有什么资格不屑?在绝对的力量之前像只咆哮的小狗,那么的无能,那么的虚张声势,仿佛自己手中握着的是真理。神罗的统治者不介意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比如变成死人,又比如学会摇尾乞怜——并且不得不承认,折断他们的脊梁骨确实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消遣。

胡妮丝垂下视线,无所谓耸耸肩,“好吧,求你了,哥哥。”

巴利诺的脸扭曲了。

男人再次审视快乐地哼着歌的女人,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到这副光景的,毫无变化的歌唱,毫无变化的微笑。也许他真诚地希望过胡妮丝能得到幸福,但是此刻除了绝望与悔恨,他别无所求。曾经有多将她捧在掌心,如今就有多想把她踩进尘埃里,一点一点将尊严碾个粉碎。

“我一直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他又开口,意图揭穿这虚伪的宁静,“这就是你想要的?变成一个丑不拉几的乡巴佬,每天干着肮脏的农活,拿着那么一点可怜的小钱苟且度日。”一反平日的冷漠与从容,失去了面对对手时的镇静与耐心,神罗的总裁像个小混混一样开始骂骂咧咧,“像垃圾一样扔掉家族的姓氏,而现在过着连垃圾都不如的生活,你脑壳里除了屎还装着什么?”

一点也没生气,同时也没觉得害怕,胡妮丝慢条斯理地开始捋直打了卷儿的毛线,针织的方向重复多次时难免如此,她已经十分擅长。半晌,她很是困惑地问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不可以吗?”

“嘴硬。”巴利诺冰冷地反驳,“泡着牛奶长大的手却拿起草叉,松露与鹅肝养刁的嘴却吃起猪食,这就是你想要的?”

“可是我很快乐。”

“不,你不快乐,那种东西和你一个Gil的关系都没有。快乐是财富、权力、力量,还有与之俱来的一切;快乐会使人变得年轻并富有生机,而不是你这样,干瘪萎缩,活像个阴沟里的肮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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